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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艾涧,心底家园 ——关于李林芳的诗 2014-06-13 17:02:42  发布者:闻瑛  来源: 《文艺报》 王士强

 

到目前为止,李林芳的诗歌世界其中心都是在一个叫做“艾涧”的地方。这个艾涧并非一个现实的所在,而主要是一个精神性空间。“艾涧”是李林芳构筑的一个精神家园、心灵归宿,包含了其内心世界的诸多奥秘,同时也构成了一个颇为独特、具有魅力的审美空间。

关于“艾涧”的由来,李林芳在回忆性文章《一个局外人和她的诗歌写作》中曾有所叙述。那时的李林芳是一名16岁的中师学生,“我常在周末步行六里路去车站赶每天只此一趟的公共汽车回60里外的山庄,顶着落日走15里山路去邻县的大石头乡找表哥王世龙,谈诗歌,谈现状,并筹划山泉文学社的成立。”那时的她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被诗歌的激情裹挟着,也或者说裹挟着诗歌的激情,一路狂奔”。今天看来不无漫长和艰苦的路途,在当时热爱着诗歌,对未来充满了幻想的亲历者看来,却是充满诗意的旅程,“那个途中的村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艾蒿涧,第二天一早回程时我会在那棵消息树下好好端详一下那个被清晨薄雾笼罩的村子,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村庄,温暖而安详,很多年后,我为自己用诗歌构建的村庄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艾涧,我不能完整的交出她——艾蒿涧,我要留下一些秘密,那是我年少时代的积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现实当中的艾蒿涧是她诗歌的起点,也是个人精神的秘密,而文字当中的艾涧则是现实中艾蒿涧的转化、提升,是理想的化身、精神的归宿。李林芳的“艾涧”从其发生来讲是由于诗歌,其内涵也是诗的、诗意的,艾涧从现实中来,承载的却是对理想、对“完美生活”的想象。

《有个村子叫艾涧》中所写的艾涧在李林芳的诗歌版图中是较有代表性的,体现了一种宁静、自然、安闲、融洽的特质。其中写道:“在群山的褶和皱里 汗水一样流淌的/是一条小溪和另一条小溪 他们宿命的相遇/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像一棵树上唯一的两个枝子/这里是一条河的源头 叫艾涧的村子/是缀在大树枝桠间一嘟噜一嘟噜的玉米”,在这里人与自然、人与人、自我的内心都是和谐、完满的:“季节的截面上 一个男人走近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走近一个男人/成为一棵树上的两个枝子/让我们把爱情的核种在这里/小河一样从艾涧长大长高/树干一样从艾涧汲取生命的养分”,故而,诗的最后写道:“艾涧是浮躁繁重的内心里腾出的/最清静圣洁的空间/盛满一世的相望”。艾涧是一个更为接近传统、接近自然,而与现代、与城市较远的地方,它本身是一个美好、自足、自洽的所在。《雨停了》中写道:“首先是蓑衣  滴着日子里的雨水/被山路和岁月磨烂的草鞋/歇在黄泥土墙上  一些草屑几颗无数次硌疼脚掌的石子/还是行走的姿势//然后是西窗  木格窗棂折叠着/古人的山水  年代太久远了/远到魏晋和先秦  还有古筝/悠远 清凉  一会儿屋檐滴水/一会儿又和雾霭一起匿入深深的幽谷”,这其中“自然”是主体,人即使存在,也是“隐者”,是存在于自然之中,而不是与自然相竞争、对抗的。这样的书写在李林芳的诗中有很多,可以略具几例:“有一壶茶就好了,茶要新茶/正当年华的石竹子在露水里摘下/还要经历清明之后一段乍暖还寒。一些呵护/一些磨砺,一切都恰到好处”(《上苍的餐桌》);“你此生最中意的一幅国画山水/就在艾涧了 你说/我们中堂空空/我们的南山上却生长新绿 烟岚和流霞”(《南山》);“艾涧用她的宽厚 将我们揽在怀里/用她的溪水 把我们洗净/用她的青草润泽/她身体之上的庄稼和花朵 我们随意采撷”,“我们轻轻地走在涧谷峰峦/不伤害一棵山棘一只虫子/我们和艾涧血脉相连”(《没有说出的感激》)。这些诗中所表达的大致是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物我两忘的状态,这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是比较普遍的,而现在李林芳是在现代社会、用现代汉语表达了与之相近的追求。如果分析起来,这其中应该是别具深意,包含了对现代性、现代文明的反思与审视。而且,与沈从文供奉着人性的“希腊小庙”的书写类似,李林芳的“艾涧”中所体现的也是一些恒常、美好、纯粹的价值,它不在场,久已失落,或从未到来,但却值得人们永恒的追求、瞩望。

李林芳诗中的情感世界是稳定、和谐的,这其中人伦的良善、温暖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多的诗写得非常感人。《山菊花》回忆母亲,并以“山菊花”相喻:“母亲弯下腰去/深深地  比一穗熟透的谷子还低/贴近秋天的根部  锋利的镰刀/把谷子和秋天一起揽进怀里//山峦起伏/渐渐涌上来的柔情/在母亲的身后灿然开放  并蔓延开去”,“下坡的时候  脚步踉跄/母亲挑一担沉重的谷子/穿过漫山遍野的山菊花丛/没有一瓣山菊/跟上母亲的脚步”。《你走后》通过对“妈妈”与“娘”两个称呼的对比来写逝去的母亲,克制而深情:“你走了之后/我才习惯着叫妈妈  习惯着/咽下一串串‘妈妈’/带起的泪水”“可娘还在  在峰峦间固执地萦绕/晨风里  我叫娘/我喊娘  娘在村庄里/在黄昏的南山下/在每一个有娘的日子里/执拗地喊娘— —//你走后  我习惯着叫妈妈/在心里一遍遍喊妈妈/我必须一天天习惯/咽下泪滴  必须习惯/没有妈妈的日子”。《昨夜,梦见母亲》同样有关母亲、亲情,并将“故乡”与“异乡”、“城市”进行了对比:“离故乡这么远的生活/是第一次  和母亲近得没有距离/也是第一次  跟着我来到千里之外”,“这是在异乡  在比悬崖还高的城市之桥上/高楼大厦的背景里  你的从容/渐渐缩小  最终被隐没/我的没有衰老就从乡间小路上消失的母亲/我迫不及待地寻找却只能在梦中依偎的娘/我试图把你墩厚的背抱住/你却长长地  吐出最后一口气”。除此之外,她写奶奶、写父亲、写爱人、写女儿的诗均有近似之处,真挚而感人。这些诗显示了李林芳诗歌写作的“伦理性”,具有较强的情感性,亦具有丰富的人情、人性内涵。

“艾涧”作为一个心造的家园,很大程度上还源于现实中家园的陨落。这种书写便具有了“挽歌”的性质,是对童年、对记忆、对一些美好之物的缅怀。“李家山庄”是其现实中的出生地,但是“很多年后  我走上回娘家的那条小道/却找不到娘了/一丘黄土  疯长的青草/剪断了家族的脐带/李家的墓地  就这样硬着心肠拒绝/自己的女儿//这一生  我只想做李家山庄的农妇/可我最终只能是被插在城市阳台的山菊/不能带走李家山庄/一小撮泥土”(《李家山庄》),这不能不让人黯然神伤。在《我的南山》中,故乡已经“老了”,“坟丘”成了其象征物:“我一步一步走远/我的南山老了!在我的身后/矮下去,和家族坟丘里的亲人一起/在大地上隆起/面容被秋风吹得日趋模糊……”故乡已无可挽回地败落、沉沦,变成了一些“路边的空巢”:“那些被遗弃的老房子/那些城廓和村庄的墓碑/在时光的暗流里漂洗/和夕阳这位端坐的老人一起/峰线起伏”(《路边的空巢》)。李林芳自己也曾说:“我的村庄已经丢失很久了。”“我想我的村庄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在我自己的概念里,一个丢失了自己村庄的人,失却了扎根的泥土,只是虚浮在尘世中。”正是因为没有了现实中自己的村庄,“那么,就让我在纸上找到她吧。这一生,或许我都不能去那里居住,但我在寻找,在内心里一点点靠近、抵达她。我要从这个广阔、噪杂的世界里寻找到她的影子,要从纷繁杂乱的词语的缝隙中寻找到合适的材料,搭建房屋,规划田园,整理柴扉和院墙,渲染、勾勒雨水、山峦和溪流,我在纸上重置并建构这个叫艾涧的村庄,用我的生命,和与生俱来的脆弱和敏感,构建我的王国。”所以,李林芳诗中的艾涧并不是向壁虚造,不是逃避,而是包含了一种抵抗、拒绝、坚持,这其中甚至有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决绝,正如其自己所说:“尽管,有时艾涧更像一块浮冰,但我宁愿踏着她,在尘世立足,在诗歌中穿行。”艾涧是有着充分的复杂性的,一个现代人之于现代社会,一个人的诗歌写作之于整体生活,如果没有内在的深度与复杂性,是不可信、意义不大的,李林芳的艾涧书写初看似乎简单、清澈,但实际上内涵很丰富,宽阔而幽深,有颇多值得玩味、思考之处,其“简单”也是一种“复杂的简单”。

李林芳的艾涧在高速运转的现代生活之外提供了一种宁静、美好的生活样态,另外的一种坐标体系,它如清风拂面,沁人心脾,亦如挽歌一曲,令人喟叹、忧伤。希望李林芳诗中的艾涧能够不断成长,呈现更多的复杂性与丰富性,带给人们更多的感动、思考与惊喜。

(李林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胶州实验中学教师;王士强,文学博士,天津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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