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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圣陶:阅读什么 2016-11-25 09:17:38  发布者:丁毅  来源:中国教育文学网

 

    中学生诸君:我在这回播音所担任的是中学国语科的节目。国语科有好几个方面,我想对诸君讲的是些关于阅读方面的话。预备分两次讲,一次讲“阅读什么”,一次讲“怎样阅读”。今天先讲“阅读什么”。

让我在未讲到正文以前,先发一句荒唐的议论。我以为书这东西是有消灭的一天的。书只是供给知识的一种工具,供给知识其实并不一定要靠书。试想,人类的历史不知已有多少年,书的历史比较起来是很短很短的。太古的时代并没有书,可是人类也竟能生活下来,他们的知识原不及近代人,却也不能说全没有知识。足见书不是知识的惟一的来源,要得知识并不一定要靠书的了。古代的事,我们只好凭想象来说,或者有些不可靠,再看现在的情形吧。今天的讲演是用无线电播送给诸君听的,假定听的有一万人,如果我讲得好,有益于诸君,那效力就等于一万个人各读了一册“读书法”或“读书指导”等类的书了。我们现在除无线电话以外还有电影可以利用,历史上的事件,科学上的制造,如果用电影来叶圣陶说“阅读是演出,功效等于读历史书和科学书。假定有这么一天,无线电话和电影发达得很进步普遍,放送的材料有人好好编制,适于各种人的需要,那么书的用处会逐渐消灭,因为这些利器已可代替书了。我们因此想象知道太古时代没有书,将来也可不必有书,书的需要可以说是一种过渡时代的现象。

今天所讲的题目是“阅读什么”,方才这番议论好像有些荒唐,文不对题。其实我的意思只是想借此破除许多读书的错误观念。我也承认书本在今日还是有用的,我们生存在今日,要求知识,最普通、最经济的方法还是读书。可是一向传下来的读书观念,有许多是错误的。有些人把读书认为高尚的风雅事情,把书本当作玩好品古董品,好像书这东西是与实际生活无关,读书是实际生活以外的消遣工作。有些人把书认为惟一的求学的工具,以为所谓求知识就是读书的别名,书本以外没有知识的来路。这两种观念都是错误的,犯前一种错误的以一般人为多,犯后一种错误的大概是青年人,尤其是日日手捏书本的中学生诸君。

我以为书只是求知识的工具之一,我们为了要生活,要使生活的技能充实,就得求知识。所谓知识,决不是什么装饰品,只是用来应付生活、改进生活的技能。譬如说,我们因为要在自然界中生存,要知道利用自然界理解自然界的情形,才去学习物理、化学和算学等科目;我们因为要在这世界上做人,才去学习世界情形,修习世界史和世界地理等科目;我们因为要做现在的中国人民,才去学习本国历史、地理、公民等科目。学习的方法可有各式各样,有时须用实验的方法,有时须用观察的方法,有时须用演习的方法,并不一定都依靠书。只因为书是文字写成的,文字是最便利的东西,可把世间一切的事情,一切的道理都记载出来,印成了书,随时随地可以翻看,所以书就成了求知识的重要的工具,值得大众来阅读了。

以上是我对于书的估价,下面就要讲到今天的题目“阅读什么”了。

青年人应该读些什么书?这是一个从古以来的大问题,对于这问题从古就有许多人发表过许多议论,近十年来这问题也着实热闹,有好几位先生替青年开过书目单,其中比较有名的是梁启超先生和胡适之先生所开的单子。诸君之中想必有许多人见过这些单子的。我今天不想再替诸君另开单子,只想大略地告诉诸君几个着手的方向。我想把读书和生活两件事联成一气、打成一片来说,在我的见解,读书并不是风雅的勾当,是改进生活、丰富生活的手段,书籍并不是茶余酒后的消遣品,乃是培养生活上知识技能的工具。一个人该读些什么书,看些什么书,要依了他自己的生活来决定、来选择。我主张把阅读的范围,分成三个,(一)是关于自己的职务的,(二)是参考用的,(三)是关于趣味或修养的。举例子来说,做内科医生的,第一应该阅读的是关于内科的书籍杂志,这是关于自己职务的阅读,属于第一类。次之是和自己的职务无直接关系,可以做研究上的参考,使自己的专门知识更丰富、确切的书,如因疟疾的研究,而注意到蚊子的种类,便去翻某种生物学书;因了疟蚊的分布,便去翻阅某种地理书;因了某种药物的性质,便去查检某种植物书、矿物书;因了某一词儿的怀疑,便去翻查某种辞典,这是参考的阅读,属于第二类。再次之这位医生除了医生的职务以外,当然还有趣味或修养的生活。在趣味方面,他如果是喜欢下围棋的,不妨看看关于围棋的书,如果是喜欢摄影的,不妨看看关于摄影的书,如果是喜欢文艺的,不妨看看诗歌、小说一类的书。在修养方面,他如果是有志于品性的修炼的,自然会去看名人传记或经典格言等类的书,如果是觉得自己身体非锻炼不可的,自然会去看游泳、运动等类的书。这是趣味或修养方面的阅读,属于第三类。第一类关于职务的书是各人不相同的,银行家所该阅读的书和工程师不同,农业家所该阅读的书和音乐家不同。第二类的参考书,是因了专门业务的研究随时连类牵涉到的,也不能划出一定的种数。至于第三类的关于趣味或修养的书,更该让各个人自由分别选定。总而言之,读书和生活应该有密切的关联。

上面我把阅读的范围分为三个,(一)是关于个人职务的,(二)是参考的,(三)关于趣味或修养的。下面我将根据这几个原则对中学生诸君讲“阅读什么”的问题。

先讲关于职务的阅读。诸君的职务是什么呢?诸君是中学生,职务就在学习中学校的各种功课。诸君将来也许会做官吏、做律师、开商店、做教师,各有各的职务吧,现在却都在中学校受着中等教育,把中学校所规定的各种功课,好好学习,就是诸君的职务了。诸君在职务上该阅读的书不是别的,就是学校规定的各种教科书。诸君对于我这番话也许会认为无聊吧,也许有人说,我们每日捧了教科书上课堂、下课堂,本来天天在和教科书做伴侣,何必再要你来嘈杂呢?可是,我说这番话,自信态度是诚恳的。不瞒诸君说,我也曾当过许多年的中学教师,据我所晓得的情形,中学生里面能够好好地阅读教科书的人并不十分多。有些中学生喜欢读小说,随便看杂志,把教科书丢在一边,有些中学生爱读英文或国文,看到理化、算学的书就头痛。这显然是一种偏向的坏现象。一般的中学生虽没有这种偏向的情形,也似乎未能充分地利用教科书。教科书专为学习而编,所记载的只是各种学科的大纲,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著作,但对于学习还是有价值的工具。学习一种功课,应该以教科书为基础,再从各方面加以扩充,加以比较、观察、实验、证明等种种切实的功夫,并非胡乱阅读几遍就可了事。举例来说,国语科的读书,通常是用几篇选文编成的,假定一册国文读本共有三十篇文章,你光是把这三十篇文章读过几遍,还是不够,你应该依据了这些文章做种种进一步的学习,如文法上的习惯咧、修辞上的方式咧、断句和分段的式样咧,诸如此类的事项,你都须依据了这些文章来学习,收得扼要的知识才行。仅仅记牢了文章中所记的几个故事或几种议论,不能算学过国语一科的。再举一个例来说,算学教科书里有许多习题,你得一个一个地演习,这些习题,一方面是定理或原则的实际上的应用,一方面是使你对于已经学过的定理或原则更加明了的。例如四则问题有种种花样,龟鹤算咧、时计算咧、父子年岁算咧,你如果只演习了一个个的习题,而不能发见这些习题中的共通的关系或法则,也不好称为已学会了四则。依照这条件来说,阅读教科书并非容易简单的工作了。中学科目有十几门,每门的教科书先该平均地好好阅读,因为学习这些科目是诸君现在的职务。

次之讲到参考书。如果诸君之中有人问我,关于某一科应看些什么参考书?我老实无法回答。我以为参考书的需要因特种的题目而发生,是临时的,不能预先决定。干脆地说,对于第一种职务的书籍阅读得马马虎虎的人,根本没有阅读参考书的必要。要参考,先得有题目,如果心里并无想查究的题目,随便拿一本书来东翻西翻,是毫无意味的傻事,等于在不想查生字的时候去胡乱翻字典。就国语科举例来说,诸君在国语教科书里读到一篇陶潜的《桃花源记》,如果有不曾明白的词儿,得翻辞典,这时辞典(假定是《辞源》)就成了参考书。这篇文章是晋朝人做的,如果诸君觉得和别时代人所写的情味有些两样,要想知道晋代文的情形,就会去翻中国文学史(假定是谢无量编的《中国文学史》),这时文学史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这篇文章里所写的是一种乌托邦思想,诸君平日因了师友的指教,知道英国有一位名叫马列斯的社会思想家写过一本《理想乡消息》和陶潜所写的性质相近,拿来比较,这时,《理想乡消息》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这篇文章是属于记叙一类的,诸君如果想明白记叙文的格式,去翻看《记叙文作法》(假定是孙工编的),这时《记叙文作法》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还有,这篇文章的作者叫陶潜,诸君如果想知道他的为人,去翻《晋书·陶潜传》或《陶集》,这时《晋书》或《陶集》就成了诸君的参考书。这许多参考书是因为有了题目才发生的,没有题目,参考无从做起,学校图书室虽藏着许多的书,诸君自己虽买有许多的书,也毫无用处。国语科如此,别的科目也一样。诸君上历史课听教师讲英国的工业革命一课,如果对于这件历史上的事迹发生了兴趣或问题,就自然会请问教师得到许多的参考书,图书馆里藏着的《英国史》,各种经济书类,以及近来杂志上所发表过的和这事有关系的单篇文字,都成了诸君的参考书了。所以,我以为参考书不能预先开单子,只能照了所想参考的题目临时来决定。再到图书馆去寻参考书以前,我们应该先问自己,我所想参考的题目是什么?有了题目,不知道找什么书好,这是可以问教师、问朋友、查书目的,最怕的是连题目都没有。

上面所讲的是关于参考书的话。再次要讲第三种关于趣味修养的书了。这类的书可以说是和学校功课无关的,不妨全然照了自己的嗜好和需要来选择。一个人的趣味是会变更的,一时喜欢绘画的人,也许不久会喜欢音乐,喜欢文学的人,也许后来会喜欢宗教。至于修养,方面更广,变动的情形更多。在某时候觉得自己身心上的缺点在甲方面,该补充矫正。过了些时,也许会觉得自己身心上的缺点在乙方面,该补充矫正了。这种自然的变更,原不该勉强拘束,最好在某一时期,勿把目标更动。这一星期读陶诗,下一星期读西洋绘画史,趣味就无法涵养了。这一星期读曾国藩家书,下一星期读程、朱语录,修养就难得效果了。所以,我以为这类的书,在同一时期中,种数不必多,选择却要精。选定一二种,须定了时期来好好地读。假定这学期定好了某一种趣味上的书,某一种修养上的书,不妨只管读去,正课以外,有闲暇就读,星期日读,每日功课完毕后读,旅行的时候在车上、船上读,逛公园的时候坐在草地上读。如果读到学期完了,还不厌倦,下学期依旧再读,读到厌倦了为止。诸君听了我这番话,也许会骇异吧。我自问不敢欺骗诸君,诸君读这类书,目的不在会考通过,也不在毕业迟早,完全为了自己受用,一种书读一年,读半年,全是诸位的自由,但求有益于自己就是,用不着计较时间的长短。把自己欢喜读的书永久地读,是有意义的。赵普读《论语》,是有名的历史故事。日本有一位文学家名叫坪内逍遥的,新近才死,他活了近八十岁,却读了五十多年的莎士比亚剧本。

我的话已完了。现在来一个结束。我以为:书是供给知识的一种工具,读书是改进生活、丰富生活的手段,该读些什么书要依了生活来决定选择。首先该阅读的是关于职务的书,第二是参考书,第三是关于趣味修养的书。中学生先该把教科书好好地阅读,因为中学生的职务就在学习中学校课程。参考书可因了所要参考的题目去决定,最要紧的是发现题目。至于趣味修养的书可自由选择,种数不必多,选择要精,读到厌倦了才更换。

 

               (写于1936年1月  刊于《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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