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惠山古祠堂

薛汉忠（江苏无锡）

惠山古镇的古祠堂在全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以园林出名的苏州、扬州乃至北京，都没有规模这么大、风格这么多的古祠堂群。这些古祠堂彰扬孝文化，体现知恩报恩的传统，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它们与园林别墅相映生辉，让人流连忘返，深获教益。我从无锡锡惠园林文物名胜区管理处党政办的陈瑞芳主任那里得知，惠山古镇的古祠堂有118座之多，正在申遗。

康熙、乾隆先后12次下江南，因 “惟惠山优雅娴静”，14次抵达惠山（还有两次是在归途再次探访）。好山好水，深受无锡人的推崇。历代无锡人把先辈的坟茔葬在山上，山下则建起一座座家族的祠堂。清代无锡县令廖纶，写了这样一副对联：“大哉王言，山为第一泉第二；巍然庙貌，宗以教孝祠教忠。”它既写出惠山作为“江南第一山”，惠山泉作为“天下第二泉”的旖旎风光；也突出了无锡人在惠山古镇大规模建造祠堂，来“教孝”“教忠”的作用。无锡本地人几乎每年都要去惠山古镇，或祭扫先祖，或瞻仰家庙，或踏青郊游，或亲友聚会。这惠山古镇和古祠堂成了无锡人的精神家园，让人们在这里延续亲情，传承美德，磨砺意志。

我国古代是很重视孝道的。封建帝王为巩固统治，两千多年来一直推行“以孝治天下”，而民间则主张“孝为行首”。又称九龙山的惠山，山清水秀，是公认的风水宝地。早在唐朝就在这里建起华孝子祠和春申君祠，明清以来，人们以能在惠山择地建祠堂祭祀先祖为荣。惠山祠堂群共有22种类型、70多个姓氏，其中光宰相的祠堂就有黄歇、李纲、陆挚、司马光、范仲淹等九座。它保存着从唐代到民国1200年间118处的古祠堂，文化价值极高。

古代人也有攀比心理。但他们比的不是钱多、房子大，而是比谁是忠良之后，谁家祖上忠孝节义名望高。为了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他们往往要与古代贤相名臣联系起来，以之为先祖，提振自己家族的档次。钱姓在这里建钱武肃王祠，以自己是五代十国时吴越国王钱镠的后代自豪；李姓在这里建李忠定公祠，以自己是爱国英雄李纲的后裔骄傲；陆姓在这里建陆宣公祠，夸耀自己是名相陆挚的子孙；范姓在这里建范文正公祠，张扬范仲淹前辈的文才武功。在惠山寄畅园南侧，有一个许显谟祠，主祭宋显谟阁学士许德之，特地注明许德之祖籍河南，是唐朝睢阳太守许远十一世孙，晚年归隐无锡，这让人肃然起敬。王武愍公祠祀主王恩绶，特地注他是王羲之后裔，是现代民革中央主席王昆仑的曾祖，这让人眼睛发亮。建祠堂，展示先祖的高风亮节，直接表达了后代对先祖的孝。

“宗以教孝祠教忠”，无锡县令廖纶所题对联中的语句高度概括了惠山古祠堂的内涵。作为家族来讲，传承的是孝道；对于社会作用来讲，宣讲的是为人忠义。至德祠、濂溪周夫子祠、尤文简公祠、顾可久祠……都是这类祠堂的精品。特别使人感动的是清代杨艺芳所建的杨四褒祠。它原是美丽优雅的别墅花园，但为了纪念他的父亲、母亲、叔叔和婶婶，传承孝道，他特地把它改建成褒扬这四位长辈的美德、供后代子孙缅怀功德的祠堂。想想我们现代社会，有的不孝子女不肯赡养父母，兄弟反目，叔侄争斗，以至头破血流。那些人若来此与杨艺芳相比自省，岂不汗颜无地？其实，把别墅改建成祠堂的杨艺芳也是个人物。他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的同榜举人、同榜进士。在科考期间与李鸿章住同号宿舍，李鸿章大病他曾“悉心照料汤药”。他担任山东肥城知县，颇有政绩。朱熹主张“出则忠”“入则孝”，杨艺芳身体力行，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这一儒家信条，形象地再现了惠山祠堂的主旨和精神。

惠山古祠堂是一本历史底蕴深厚的书，你每读一遍，都会有深刻的感受。二泉书院旁边的顾端文公祠庄严肃穆，环境优雅，那是海瑞报请皇帝批准为他的恩师顾可久建造的。薛中丞祠里悬挂着慈禧太后为他亲笔题写的“政治修明”匾额，这是对他高超的医术表示恩宠和奖赏。讲究孝道，为人厚道，懂得感恩的无锡人在惠山祠堂群里还建了一些忠臣特别是恩泽无锡的先贤的祠堂。这里有纪念唐朝平“安史之乱”的英雄张巡的张中丞祠，有纪念忠于国事的王中丞祠，有纪念“茶圣”陆羽的陆子祠，我们漫步其间，只觉得心灵受到洗涤，灵魂感受超越。

宽厚的无锡人还建造了祭祀群体的祠堂。这里不仅有祭祀战死清军的“湘淮昭忠祠”，有纪念当时无锡、金匮两个县2000名节妇的“孝节祠”，甚至还有抚慰7000名孤魂野鬼的报忠祠。因为无锡人认为，生命是平等的，我们应该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生命。把死于乱军中的，死于仇杀、凶杀，无处归依的无锡人纳入其中，接受香火，享受祭祀，让他们也有寄存躯骨和灵魂的地方，这是何等宽厚的一种做法，是多么仁慈的一种精神。2006年以来，无锡曾多次被评为全国最受农民工欢迎的城市。究其原因，这与无锡待人厚道的城市个性有很大关系。

一提到祠堂，人们总会产生严肃沉闷的感觉。可是，惠山的古祠堂却因地制宜，垒出假山，铺筑长廊，种植花木，收放自然，张弛有度，在庄严中蕴涵自然之趣，在单调中张扬生动韵律，给人以淡雅而端庄的美感。杨四褒祠附属的潜庐，其实就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新中国成立后曾是中央军委的领导休闲的地方。杨藕芳祠中西合璧，范文正公的后乐堂风光旖旎，王武愍公祠小巧雅致的亭式戏台可供戏班吹拉弹唱。总之，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乃至一堂一厅，一个拐角一条屋脊，都浸润着深厚的忠孝文化底蕴，展示着惠山古祠堂的独特个性，陶冶了古今无锡人的宽厚而喜欢变化的个性。

我想，无锡这座著名的工商名城和历史文化名城，为什么一段时间来，能出钱穆、钱钟书、钱伟长等学术大师，能出荣宗敬、荣德生、薛南溟等著名实业家，能出华君武、倪瓒、阿炳等著名艺术家，能出秦邦宪、陆定一、薛暮桥等革命家，是否与这惠山祠堂有关呢？

惠山古祠堂申遗办公室的金石声主任是研究惠山古镇及古祠堂的专家，他告诉我，惠山古祠堂群潜移默化地熏陶了无锡人对人厚道，讲究孝道，秉承忠义，懂得感恩的城市个性，提高了无锡这座城市的综合实力，使一批又一批无锡市民成了各行业的佼佼者。

踩着深秋掉落的古银杏叶，我在惠山古祠堂群——这无锡市民的精神家园中漫步。我被这独特的自然景观和形象具体的忠孝文化所吸引，学会了孝道，懂得了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