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莒县实验高级中学　王春晓 

谨以此文，献给我慈爱的父母、我挚爱的亲朋！献给与我朝夕相处的天真的学生和与我一般怜惜、疼爱他们的各自的双亲！我知道，遥遥地透过早春的风，他们期许的目光里，总是满含深情……

中午第二节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我正布置完学生的课外作业，妻就把电话打过来，告诉我母亲从乡下来了。

前年秋收的时候，终日忙碌了很长时间的母亲下台阶时一脚踩空而摔折了右腿，前后算起共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好在治愈之后并无大碍，只是有些重活不能做了，原曾轻快的步履也明显蹒跚起来。开春以后趁地里的活不忙，我要她到我们家小住几天，顺便对伤腿做几天康复理疗，母亲欣然同意了。前几天与母亲联系时她并不着急，只说要等田里的麦子划过一遍锄，还说我最爱吃的荠菜还刚刚露出两片绿芽，我则告诉她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早晚之时别忘了加些衣服。

    因此，对于母亲的到来我并不感到惊奇，只是不确定她到来的日子。谁知母亲今天就来了呢？三百公里的路程啊，她一定起了个大早！

    我应该知道，母亲带来的，一定还会有一兜择好洗净的荠菜，那青翠欲滴的绿色，每年都会告诉我一个期许已久的早到的春天。

    是的，春天毕竟是来了。

    突然发现日日生活于兹的校园霎时变得温馨起来。虬枝盘曲的国槐精神抖擞地显示着与众不同的另类，旁逸斜出的木槿昨日还颤栗在凛冽的风里，今日却挂满了欲绽的骨朵，无数次走过的曲径上的小草醒来，羞赧地伸展着弱不禁风的懒腰，纤细的迎春透露出隐约的鹅黄，难耐寂寞地展示着她生命的本色，矗立湖畔的几株垂柳随风摇曳着，那枝头流动的，分明就是欲盖弥彰的浓浓的春意！

    母亲带来的，莫非是春天的消息吗？

    老家门前解冻的小溪里一定会闪现着倏然而逝的鱼儿的鳞光，几只不名的飞蛾定然扑朔迷离在故居的矮旧的檐前，人字形的雁阵又要写意在它们日夜兼程的北归的路上。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些大自然赋予的精灵啊，它们最初扮演的，就是日丽风和、暖意盎然的早春的天使。

    我想，母亲来的方向，一定是早春的起点了。

    终日埋伏于诗书漫卷的案牍，难免会错嗅或遗漏了早春的气息。当桃花、杏花、梨花在压低枝桠又落英纷披之时，春天，已与繁华、喧嚣为伍了；“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春服既成的暮春之舒适、惬意，又近乎浓烈、炙热了。三者相较，我更钟情的还是时下的春之初——朦胧的味道，清新的感觉，暗流涌动，春潮澎湃，严冬禁锢后的那份想往的牵挂，荡漾在思绪悸颤的每一座心房。

    春在假山旁，春在池沼边，春在平整的操场缠绕的静静的跑道上；春在每一间洁净的教室，春在每一张稚嫩的脸庞，春在每一泓清澈明亮、聪颖灵秀的眼眸。

    春，还在母亲带给我们的翠绿欲滴的那兜荠菜里。

    自去年夏天搬迁至新的校址，好像就减少了与父母团聚的机会，“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愁绪倒是没有，因为期间的电话总是不断的，依然是深情的嘘寒问暖，只是少了快意回家的感觉。即使在母亲腿伤卧床的最初的几个月里，几乎也都是父亲一个人跑前忙后，偶尔回去一次，也是来去匆匆。在寒来暑往的四季轮回里，已届六十岁的母亲给了我多少最初的感动啊，冬去春来，我能给予她的，想来只是一个几近于无的浅浅的承诺了。

    而就在初春的今天，母亲如期而至了。

    图书楼前的绿化带里悄然耸立着一排白玉兰，细细看去，枝间孕育的花蕾已含苞待放了。我们只在去年秋天见过它们油油的绿叶，今年的春天我们一定不会错过满树的银花和馥郁芬芳了。若不是母亲今日到来，我只怕会一直忽略它们的存在。

    几位课间休息的学生立在树下指点着，煞有介事地编织着本就该属于他们的美丽的童话，于是，无数个玉兰花般纯洁的梦便浮现在了尚显严肃的早春里。

    第三节课时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寒假开学后的这最初的几天里，孩子们变得乘巧懂事了，如同和母亲一道瞬间降临的春天，令我感动异常。每天，我几乎都在用欣赏的目光关注着他们成长，他们也几乎从没有让我失望。沐浴在几十双求知若渴的目光里，我顺利地完成了本课时的教学任务。

    校园的春天今年来的仿佛要早一些。我的衣服已减得适合时令了，却还感到丝微的暖热。于是，我顺手打开了好像已久闭不启的窗子。

    透过空洞的玻璃窗飘来的，是没有确定方向的早春的风。五颜六色的风筝清明之前很少会在蓝天白云间翩翩起舞的，穿着厚实的孩子想必只会捏着滴溜乱转的风轮纸车笨拙地奔跑在逼仄的街道。越过隐约可见的城市一角，远眺城外依稀可辩的早春的轮廓，想象着“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的传神的描绘，幻望着目力不逮的远方的空明澄碧，突然想到了吴冠中的《春雪》。简练的线条、酣畅的笔墨渲染的二维空间里，初春的山峰的节奏和韵律清新自然，气势酣畅。

    没有水墨皴染基础的母亲，缺乏敷设染料、调和主色的能力，她能够做到的，是在早春的风里，蹒跚着不灵便的右腿，耐心地为儿子搜寻着一缕早春的绿色。

    是的，母亲带给了我早春的绿色，我把它诠释在了孕育生机和活力的校园，又义无反顾地撒向了萦绕在我身边的叽叽喳喳的孩子。在执着、追求、文明、无悔之间，我选择了坚守，那可是春天的颜色啊，积极、健康、有为、蓬勃向上！

    临近下课的时候，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整齐地响起来了。透过打开的窗子，穿越静谧的校园，婉转悠然，随风飘扬，直至融入这令人心旷神怡、心旌微醉的早春。

啊，这令人沉醉的春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