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有深情

□何田田（江苏省靖江高级中学）

我曾身处宇宙苍茫，为国富民强。我终踏上归途，为小家欢颜。功成身退，不如就鸿鹄化为燕雀，收起翩然翼，落足凡尘间。只一腔深情不灭。

1

2233年4月28日，感恩于天生的强壮体魄，我有幸成为中国第一位住进宇宙太空站的女音乐家。组织给我的任务是借音乐探索宇宙生命。

这辈子活到如今，参加过无数的国际演出，观众多如星辰，可从未幻想过在星际演出，没有观众，甚至自己都听不到弹奏出的音乐——声波无法在真空中传播，我的音乐只能转化成无线电波向无尽而幽邃的宇宙深处传播。其实在宇宙里，远离太阳系，便就没有了什么白天黑夜。空间站光源一关，只剩纯粹的黑，偶尔能看到陨落的行星，拼了命地发出生命最后的灿烂之光。

但接到任务时，我依然并未犹豫。只身一人，我并不孤独，只因知晓，我的身后是十几亿中华人民，怀着对祖国的深情，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深情，愿与我清歌奈何！

当然，还有我那整日咿咿呀呀的白玉团子，蹦着跳着待我摘星回家。他们与我在一起，我与祖国在一起。

2

“0101，听到请回复！”

“报告组织，我是01，我已就绪，感觉良好！”“01，上级指示，太空站将到达与地球最近之处，即刻准备与地面视频连线！”

“收到，01明白！”

三周来，这是第一次与地面视频的机会。不知道家中闹天闹地的两脚兽，是不是又胖了一圈。

熟练地输入编码，一步步轻触屏幕上眼花缭乱的功能按键——出任务前的五年的紧急训练使我从一个文艺工作者变成了文、体、技兼备的“超人妈妈”（我女儿是这么称呼我的）。

连接成功！

屏幕上赫然展现出熟悉的场景。国家大剧院中，座无虚席。舞台上，我的乐团成员按部就班，正襟危坐。而我的位置上，坐着那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妈妈，今天老师讲了桓子野的故事！”一看见我，她就屁颠屁颠着张开手向我跑来，跑到一半却停住了，像模像样地扶了下领结，嘴里嘟囔着“不对，老师说我要严肃一点的”，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回了椅子上，全然不知全息收音设备把她所说的话一字不落传送到我耳中。“真是胡闹……”我不禁扶额轻笑。

“01，今天是你的休息日，由你来欣赏我们的演出。”

“收到！01明白！”从前面对人满为患的观众席却不知何为众星捧月，如今孤身一人，倒是体会了透彻。

3

悠扬的长笛响起，伴随童声轻和，如一抔清泉淌如我心。编钟掀开了古老深厚的乐章，仿佛看到千年前淝水之战中桓子野奋勇之英姿。锣鼓喧鸣，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突然，琵琶声惊起，“四弦一声如裂帛”，划破长空。胜了！子野胜了！灯光骤暗，一切归于寂静。接着，清脆的短笛声配上欢快的扬琴，忽强忽弱，极致空灵，箜篌声起，如梦如幻，真可谓“石破天惊逗秋雨”。

乐声渐弱，清歌声响起。稚嫩的童音高唱我和我的祖国。百年前的这首歌在如今依旧动人。“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不觉开口轻和，声音颤抖。中华民族是世界上唯一延续至今从未消逝的民族。我们尊崇先贤，也拥抱未来；我们继承传统，也不忘创新。中国人从古至今的华夏认同，家国情怀，是国家富强延续之根本所在。中国人从一始终，一往情深。

“奈何，奈何！”曲终人未散，我抑制不住高呼。我真真读懂了桓子野。官至右将军如何？江东第一又如何？他只对音乐一往情深。我荣誉满身如何？第一位太空站女音乐家又如何？我愿为国做那鸿鹄，只因中国红常在心中；我也甘为家女做那燕雀，毕竟一人不爱何以爱天下。

我的乐团成员全部起立，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站起身，我按下通话键：“演出成功，致礼！”鞠躬，闭幕，掌声雷鸣。

4

今天是我在太空站的最后一天。

半年来感受星际飞越，无时无刻不在想家。虽然在太空站的口袋空间中我可以短暂的感受家的氛围，但那终究是虚拟。科技再强大，也做不出人类世界真实的心跳，那种生命的活力。

离开前，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和那颗每日经过的窗前的小陨石告别。宇宙那么大，它如此渺小却又那么坚定地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对于中国来说，我做出的贡献是很小的，但对于家庭，女儿说，我是她的女英雄。感恩生活，活出自我，深情专一，称得上君子。

坐进发射舱，我一圈又一圈地将固定带缠绕在身。检查完仪表盘指标，一切正常，只待地面指挥中心发出指示。

“01准备就绪！等待指令！”

“收到！准备发射！3、2、1——返航！”

我闭上双眼。超高速驱动下，我面部扭曲，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推背感似乎要将我压成纸片。我不害怕，这样的离心训练我经历了无数次；我不害怕，爱我的人在等我回家。

安静了。停下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舱门被合力打开，是熟悉的训练员们。“01，感觉怎么样？”他们在我耳边轻唤。“01收到，感觉良好！”我笑了，眼角挂上晶莹的泪水。我回家了，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5

“我国神舟二十三号太空探索任务圆满结束，此次探索共接收到三段不同波段的疑似宇宙生命的电波，这是中国太空探索的又一里程碑……”虚拟新闻主播温柔的声音播报着时事热点。

“妈妈，你见到外星人了吗？”“那……你猜呀？”“哼！妈妈小气鬼，以后我自己去太空看！”

“好~那你可要努力哦！”

眼前的女孩心中已然亮起了希望之光，哼唱起欢愉的小调：“我和我的祖国……”

此后，我的每场演出都以一曲清歌——《我和我的祖国》闭幕，全场观众齐声奈何。

一往情深深几许？奈何！宇宙之远未可比。

我与祖国同在。

【点评】本文是一篇散文化的科幻小说，它把小说的环境化淡，人物化虚，情节化少，而唯独把情绪化浓。这份情就是家国深情，“他们与我在一起，我与祖国在一起”，所以“鸿鹄”也好，“燕雀”也罢，都只一腔深情不灭。一曲爱的清歌传荡在太空，一曲爱的清歌回响在剧场，一曲爱的清歌同振在心房，一曲爱的清歌也传递在代际，意蕴丰厚感人。此外，作为科幻小说，场景细节的设置真实细腻，拼命发出生命之光的陨落的行星、渺小又坚定地在自己轨道运行的小陨石，寥寥几笔就点染出太空景象，烘托人物，暗示主题，以简胜繁。本文获决赛一等奖。（尤立增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