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总关情

■姜欣彤（山东省日照实验高中）

我搭上了一辆载满沉默的车厢。

车上乘客稀疏，感受不到将近的年味。所有人都用一只口罩将自己与外界隔离，连司机也是眉头紧皱。前座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开着窗，无言地望向窗外。窗外虽不像往年那样车水马龙，终究比车内更有趣。他一下车，后面车厢立刻窜出一大爷，猛地一声响，原本开着的窗户被紧紧地闭上。车内更加沉默了。

林荫道上，行人一二。 或是像刚经历了一场生化危机，或是完全没将疫情放在心上。只有校园内，仿佛还保留着一片净土。门卫大爷掬着一捧茶，坐在小凳子上闲嗑。“你不要小瞧了这些学生，大年初一都有来的。” 其中一个听了短吁了一声，倒也没有在意行人的进出。教室里，还有学生在上自习。“你们要上到什么时候？”“大年二十九，大家好像都想年后来学校上自习。”同桌边说，边向我展示她短暂的寒假补习成果。“我有个同学，他们家是开药店的，听说现在口罩已经售空了。” 我收拾书的动作一顿，心里一惊，没有人能预见灾难的来袭，然而我也没有想到，这场疫情来势如此凶猛，下一分钟永远比上一分钟形势更加严峻。 闲谈几句，我便走了，比来时的路上也多了一份沉默。

夕阳下，天将昏不昏。回到家，已是夜黑星稀。“那请问你们几点才能来货？” “真的没有那种医用口罩了吗？还有什么样的？”“这种真的有效吗？”我推开了街上最后一家药店门。“只剩这两种了。好的20两个，不单独卖；一般的，40一包20个。” 卖药的很冷漠，一句都不再多说，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她的双眼，像一潭死水，什么也看不出。我从没买过口罩，但我也并非不谙世事。贵的那个贵的离谱，稍微划算一些的那个，肉眼一瞧，没有密封好的包装，充满廉价感的材料，语焉不详的名称，便知道是粗制滥造的产品。然而在药店的抬价行为面前，一时之间只剩两条路可以走：买或者不买。犹豫间，一满头银发的老人推开了店门，衣袖掩鼻，焦急地询问还有没有口罩。店员把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老人倒是爽快得多，拿了40块钱一包的又急匆匆地推着自行车走了。我的心头不可名状地泛上一股心酸。最后空旷的店里只剩下微信转账20元的提醒声。

这一夜，我和父亲仍旧十分有默契地贴好家里的对联，母亲收拾行李，客厅里只剩下懵懂的小妹，呆呆的看着新闻联播对于武汉封城的报道。武汉，为中国而封城。第二天清晨，鸡鸣破晓。我们一家人踏上了回乡过年路。街道寂寥空旷，高速一路畅行无阻，路上车辆稀疏，没有像往年一样水泄不通。疫情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手上攥着的，却是无数牵动着的心和未知的命运。老家所在的城市很早就有确诊病例了。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远离城市的农村。父亲母亲苦口地反复给两位老人家讲这场来势汹汹的肺炎。“哎呦，没事啊，那病毒到不了这么远的。”爷爷听了，嘿嘿一笑。“别不重视，现在都是人传人，都说了现在让少聚会。” “咱村子里还不知道有没有武汉回来的，就是没有，也保不准在外面接触过人家，我看啊，今年拜年就少走动吧。”爷爷奶奶仍是不置可否。一家人转移了话题，忙忙碌碌地开始准备年夜饭。

是夜除夕，仍是万家灯火。一家人照常守在电视前。今年的春晚阵容倒是好像请了很多流量明星，令人备生期待。 几个好笑的相声和小品一过，原本轻松欢乐的气氛骤然一变，呈现的是沉重心酸的特别策划。没有了继续等待的心思，今年守岁我睡得比往年还早。大年初一仍照常在春晚的循环播放中度过。

初二一早我却就被叫起。“这么早就回去？不是初三吗？”“你爸昨晚接了电话，现在疫情严重，他们单位今天全员开始上班。我本要反问不能多留几天的话重新咽回了肚里。临走时，一家人给爷爷奶奶留下了一盒口罩。一路高速奔驰，渐渐地车辆停滞不前。我从梦中朦胧醒来，才发现等待受检下高速的车辆已经排起了长龙，关卡人员全副武装，对来往车辆逐一检测。

一行人中午到家，父亲匆匆吃了几口饭，下午就去报道了。从这一刻开始，是我的长达近一个月的不出门生活。学校从初六就开始安排线上授课，老师们都被压榨成了主播。许多学生都想返校拿书，却都在门卫那里吃了闭门羹。待在家里每天的欢乐源泉已经变成看着老师们窒息操作网上授课。“老师，我们的老师呢？” 学生们比老师更快适应网上教学，在留言区纷纷互动。代课老师一卡一卡地回答：“你们物理老师啊，他今天去献血了，我今天来给你们代课！” 代课老师音画不同步，我能看到的，只有他凝固的笑脸。“哈哈哈哈哈对，你们物理老师是个英雄，是个大英雄！”

从网课上退下来，又忍不住翻阅一些和疫情有关的推送消息。 这场牵动无数人的肺炎，早就迅速成为大家的共同话题。其中，有一条是官媒上关于如何识别口罩真伪的方法。

我赫然发现，之前买的20元的口罩，居然是假的。 我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我以为，一分钱一分货，买了贵的能收获对应的质量保障。然而，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因为我低估了灾难中一些人的人性。他们不仅仅是哄抬口罩的价格，更是在人命关天的时候，出售假的口罩。

这场疫情，更像是一面照妖镜，暴露出了平时隐藏的丑陋和黑暗。我在留言区里留下了那家店的说明。 然而，这场疫情，同样也映照出了耀眼的光辉。每隔几天，总会有人来敲门。起初还以为是不法分子，转念一想，不法分子这时恐怕也都在家里。打开门才发现是社区工作人员发放口罩，并且，社区连像我小妹这种稚孩都准备了大小合适的专用口罩，社区还派专人对小区内的来往行人和车辆都进行了体温检测。

父亲已经冲在了战疫第一线，每天早上都是踩着星光就走了，晚上又是披着月光才回来。电视节目中也一直在追踪医院医护工作人员的情况。母亲这几天也越发忙碌，我家常常到了八九点钟还没开晚饭。几天之后，我才知道，母亲是在忙她的口罩生意。网上现在还有一些利用网民对口罩的售空的焦虑进行诈骗的，我有些担忧母亲。然而她依然很忙碌，每天晚上带着一大箱货回家。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口罩已经全部被派送出去，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

起初，我觉得母亲怎么也应该给自家留点，因为缺乏口罩并最终买到假口罩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然而她没有。是啊，虽然我家也不是什么富裕家庭，但是从我们也需要的比从我们多余的那一部分中拿出东西帮助别人，有时却恰恰是我们需要做的。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英雄，此时此刻，战斗在一线救死扶伤，迎难而上的医护工作者，冲锋在战疫第一线的管理人员，都已经注定是这个时代最伟大而平凡的英雄。他们的样子，就是中国的样子，假期一次又又一次地被延长，凛冬仿佛非常漫长。然而，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乌云终究是遮不住太阳的，疫情也挡不住春天的来临。我们笃定，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时候，你我一定能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