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战争
█王首翔(内蒙古海拉尔第二中学高二2班)
医院里的人都听说,321病房住着个倔老头,分明已经确诊了新冠肺炎,却整天抗拒治疗、负隅顽抗,火气上来了还要骂医护人员两句。
“幸亏他遇见了李大夫。”“是呀!是呀!李医生准治得他服服帖帖的。”两个小护士一边忙着穿防护服,一边嘁嘁喳喳地议论着。
他们口中的李医生三十岁出头,中等个子,精壮身材,戴着黑框眼镜。沉着敏锐,待人宽厚——这是几乎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此时,他正在312病房门口和传说中的“倔老头儿”对峙着。
“蒋老爷子,该换药了。”
“呸!我没病,换什么药?”蒋老爷子声音有些嘶哑,口气却不见半点颓态。
“前天凌晨都烧到三十九度七了,怎么没病?”
李医生置若罔闻,亲自上前确认蒋老爷子的情况。
“你再过来,我就……”蒋老爷子把眼睛瞪得溜圆,“我就往你脸上吐唾沫了啊!”
“您吐吧!我做好防护了。”
“你!你个小兔崽子……”蒋老爷子没辙了。本想挣扎两下子,奈何身上没有力气,只得作罢。嘴上还喋喋不休着:“你们这些小年轻,忒不知道爱惜自己!我当年也顶着枪子往前跑,可那是有形的家伙!咳咳咳……”老爷子一阵咳嗽,清了两下嗓子,接着呵斥:“这玩意儿来无影去无踪的,哪下子中了招都不知道。”
李医生也不恼,只是“嗯嗯”地应和着,等老爷子说累了,才插一句:“我也知道,您就是怕感染了我们,但您早一天出院,我们也早一天安全,是不是?”
“哼!你小子别唬弄我,谁还不是从非典过来的?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是该散架的时候,你们小年轻还来凑合啥?”
“这次没有非典那么严重,好好休息吧!”李医生出言劝慰。
“你个小兔崽子,就不听人话!毒死你算了……。”蒋老爷子有些睁不开眼,声音也越来越低,渐渐止住了斥责。
出门时,李医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倔强的睡顔。
“李医生,可也真是难为你了。”走去下一间病房时,陪同的小护士钦佩地说。
“没什么,职责所在。”李医生护目镜后的双目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那个同样会骂他“小兔崽子”的人——他的父亲。
这些年他供他读书,好不容易自己在大城市扎稳了脚跟,本想着把老人接过来享享褔,可父亲却执意不肯。此时看来,反倒能让他离疫区远一点,只是自己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没抽出时间给他打个电话,不知他那边可安好?
“要让父亲知道我又冲在第一线,说不定也会骂我个狗血淋头。”李医生见气氛有些压抑,出声调侃自己,却只收到护士的苦笑。
牵挂着亲人,李医生没再开口,走廊的灯光闪闪地照着,让人格外想念温暖的阳光。
清晨,蒋老爷子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左侧的病床空荡荡的——那里原来躺着一位老太太,长他五岁,还中过风。此时她去了哪里?答案显而易见。
“唉!老姐姐,走好!”蒋老爷子深叹一声,叹息声在恢复了一片死寂的病房里徘徊。天还未亮,屋里只有仪器的微微光,像冰封着的余烬,冰冷,微弱,稍纵即逝。
蒋老爷子感觉一阵刺痛正沿着脊梁骨蔓延,缠络住了心脏,堵住了喉头。“哼,打仗都不怕,小病却怂了?真是越活越回旋。”他自言自语着,呆呆地望着窗外渐渐隐去的长庚星。
不到半个小时,空着的病床又住上了新的病人。蒋老爷子回头看看----怎么总觉得他这眼睛看着眼熟呢?
“蒋老爷子,该换药了。”新来的病人费力地转过身,开玩笑。
“是你小子!”蒋老爷子惊诧地眨了好几下眼,“我说啥你非得不听吧!这下可好,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您还真是犟,应该叫您犟老爷子。”“呿,没大没小!你还好意思说我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气得直拍床单: “你咋寻思的呢?”
李医生没有说话。半晌,他问道:“您当年顶着枪淋弹雨冲锋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呀!”老人仿佛陷入了回忆,“哪有啥好想的?上面需要我,脑子一热,上就完了!”
“我也是。”
蒋老爷子也半晌没说话。天已经有着蒙蒙的亮光,可惜是个阴天。
“嗐,你图个啥呢?”蒋老爷子又是一声长叹。
“心……安”李医生嗫嚅出两个字,然后就陷入了昏睡。
老人心绪不宁地吁了两口气,思念起自己的儿子——与这位医生有着同样的倔强。
一周后,蒋老爷子出院了。两名全身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拿着鲜花和水果,在医院门口庆贺他康复。不远处,记者的“长枪短炮”让他有些茫然失措。他忍不住问:“那个……住我旁边的那个大夫现在怎么样了?”
抱着花束的防护服耐心地回答:“我们医院现在收治了近百名医护工作者了,不知您说的是哪位?”
蒋老爷子一怔,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那个小大夫姓甚名谁,只能更加迷蒙地沉默着,接受着祝贺。
临走,他不禁又问:“312是哪扇窗?”
一位护士数了一会儿:“那个。”
蒋老爷子遥望着那扇自己盯了半个月的窗,心中万千思绪只能转化成一声幽幽的长叹。
当然,他看不见那后面两张冰冷的空床。
(指导教师:常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