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之前
█刘彦杰(浙江省永嘉县东方外国语学校)
有个东西突然飞进了我的洞穴。
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因为半分钟前我还在昏睡，毕竟现在是白天。但我知道，没有哪只聪明的游隼会发现我在这个阴暗幽深的洞底里睡觉。不过我还是警惕地竖起耳朵，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你在吗?”
尽管我一听声音就只知道是我的铁哥们埃德兰来了，可我还是很惊讶，这个平素又文静又有素养的家伙怎么也学会这样说话了。当然了，冷不防地被吵醒，我还是很不满地丢下一句：
“嗯，咋啦？你大白天不休息，飞来飞去的干嘛？”
埃德兰像是没听见我说话，径直飞进洞底，仿佛这是他家似的在半空中一圈圈的盘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以这种粗犷的方式飞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接着说道：
“少废话，在的话就赶紧起来，陪我去找洛斯弗！”
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会想到大白天去找洛斯弗——穆德尔的长老，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唉，你先别急，停下来慢慢讲好吗？”我道，“现在可是白天，说说到底怎么了？”想不到有一天我还要教育一个平时这么冷静的人要冷静，这种感觉真怪。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停了下来，用爪子倒抓住一条岩缝，把身子挂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
“早上林子里树又少了，很多人也不见了。我本来想找福克谈谈，结果他也找不到了，所以我就来找你。”
“是吗？就这样？这应该像洛斯弗前几天说的那样，很多人都去拜访亲戚了嘛，没好担心的？”我并没有很在意他的话，懒洋洋的回复道。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翅膀接着道：“不可能这么凑巧，我感觉洛斯弗隐瞒了一些事情，你一定要陪我去问个清楚。”
我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似乎已经没有兴趣再听我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洞口。我也只好答应。
墨色席卷天空，夜幕悄然降临。林间穿梭的各夜行兽和它们饥饿的目光，瑟瑟的晚风中夹杂着灌木丛中的演唱家们的歌声。
半空中突然掠过两对长翅——那是我和埃德兰。没错，我们是蝙蝠，翼手目，世上真正能飞翔的哺乳动物，昼伏夜出。我和他同为穆德尔蝠群的成员，蝠群的长老洛斯弗，虽然年事已高，但处事精明、利落，在蝠群中德高望重。
我和埃德兰一前一后地飞着，地面上静悄悄的，这片原本十分活跃的区域今天却异常安静。走兽都去哪儿了？我和他同时疑惑着。
“呼——呼——”起风了，这几乎是今晚唯一的动静，突然风中传来一股极其刺鼻的气味，同时，我发出的声波碰到了一个陌生的物体，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直觉告诉我危险来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砰！”那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
一个炙热的东西划过我的背部，烫伤了我的翅膀，剧痛让我大脑一片混乱，我顿时失去了飞行的动力，直直地落向地面。
昏迷前，我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说着什么，但我似乎永远也听不见了，随后，我感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捡起来，装进一个袋子带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叫人类。
醒来后的第一个记忆是一个冰冷的笼子，被灰黑色的铁栅栏严严实实地围起来的一小片灰黑色的铁板。周围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笼子，里面其他关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以及我的同类。我定眼一看，他们，他们竟然都是洛斯弗口中去拜访远房亲戚的蝙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只叫阑图的小伙子离我最近，发现我醒了，他原本是一个有说有笑的家伙，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这么虚弱无力：
“嗨！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这是哪？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立刻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这是一种叫人类的生物的底盘每天都会有一个人来选几只动物带走，本来福克也在这的，刚不久前被带走了。”
“那……”我本打算再问。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话，一闪沉闷的铁门被推开了，一个人类走进来。
“就是他，他又来选动物带走了”。阑图的声音十分麻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该死的！要求真多！”那个人一边走，一边磨磨唧唧地咒骂着，“非要换只蝙蝠。什么肉太少口感差，哪只不都一样嘛？又要来一趟这个臭烘烘的仓库……”
“口感？”我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词。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人径直向我走来，提起我的笼子，我看到他那手掌油腻、布满污垢的手掌。
作为夜的精灵，怎么能沦为食物？！那个男人提着我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戴着白色高帽匆匆忙忙的人，以及他们面前似乎一样匆匆忙忙地冒着蒸汽的圆形机器，还有，那块沾着再也冲刷不掉的血迹的砧板。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的下场，那个男人打开我的笼子，伸出手要把我抓住，好机会，幸好我还有一丝力气，我张开嘴，将口中尖利的牙毫不犹豫地刺进这个人的皮肤。
“啊！”他大叫起来，猛地松开手，铁笼掉在地上，发出巨响，终于使这个忙碌地方有了一刻难得的寂静，我趁机飞起来，虽然翅膀上的伤口剧烈作痛，但我要活下去，要离开这。那个人又开始不住地咒骂，“该死！该死！这不是果蝠吗？怎么会咬人？该死的！要不是没戴手套！”
我没有理会他，这个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我立刻飞了出去。窗外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但我依稀认得回去的路。且，我一定要回去，把这一切告诉洛斯弗……
“我们蝙蝠不是身带多种病毒吗？”我和洛斯弗悬挂在同一根树枝上。这是十多天后，整个蝠群都为我能回来感到惊讶。
“嗯。”长老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地吃我们？蝙蝠长得如此恐怖，又昼伏夜出，根本谈不上美食啊。”
“欲望和无知。”长老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接着又道，“人类会为此后悔的。他们当中已经有一员感染上了本是我们身上携带的病毒，且其他人并不知情。”
“一场灾难不可避免地降临了……”最后长老说。
——那便是新型冠状病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