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 守

 ■张于驰（浙江省萧山中学高二）                  

街上空无一人，而呼吸科门诊里只有他一人坚守着。

他丢下笔，慵懒地躺在椅上目光瞥向桌上那小玩物——那是朋友在他学医时送他的。他摸了摸小手术刀，深陷在自己的回忆。

曾几何时，他坐在偌大的大学讲堂中，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书上的记录字字铿锵有力，每一幅图摹逼真严谨。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导师讲的：“记住，坚守住学医这份责任，学下去。”他看见这背后是无数个白昼的奋笔疾书，无数个夜晚的挑灯夜读；无数笔墨的豪情挥洒，无数实验的汗如雨下；是无数个病史的浏览分析，是无数个“病人”的模拟诊断。可这有谁在乎呢？谁会在乎埋在齐身高书中的一介学生？谁会在乎众多未来医者中的小小一员？他仿佛回到了那艰苦岁月，又看见令人作呕的标本，又听见病史中传出患者哧哧的呼吸声，又触到了培菌实验的冰冷器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手术刀。没日没夜学理论做实验，始终没能上场一展雄风，这样在坚守这里又有何意义？寒风卷着医院的冷清，拂过他一腔热血的身躯，随时就能将他的学医之火熄灭殆尽。受疫情影响，院里几乎没人，空气冷得可以凝出水来，留下寂静一片。他就像这时的医院，前路空旷，却不知前往何处。“这里没什么意义。”他自语。他想过离去，可又不甘于此，他总觉得有什么还在等着他。可他苦苦坚守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他不知道，也只能由他自己寻找。他也只能怀着挣扎和彷徨继续下去。

又从何时起，他正式工作，踏上了与病魔斗争的战场。询问、检查、开药、写病史……日复一日的看病流程却刻刻充满挑战。每一个病人情况异样，每一个病例都需谨慎对待，每一张处方都要思考再三，毕竟自己手上握着的是患者健康乃至生命安危。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主任的叮咛：“牢记，治患救人是你坚守在这里的原因。”他又看到患者的憔悴痛苦，听见了听诊器中传来的杂音的狂啸，感到了病人口中呼出的浑浊又缺少生命力的气体，科室里充斥了患者的不安，而他却寻觅着其中的希望。可这一切并不会载入史册，平日里谁会在意他治好一名受苦多日的病患，谁会在意他废寝忘食撰写病史，又有谁会在意他时不时被自己所抗争的病魔缠身？没有人。他自问：“值得吗？”当他拿起手术刀穿梭于病人的疾处，将生命冒于危险之中却仍然选择迎病而上，与疾病厮杀的时候，当他缝合完伤口后，看着患者恢复血色，呼吸逐渐清晰而有力的时候，当他的病人出院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一切的坚守都有了答案。他抚了抚口袋里的小手术刀，旭阳破开阴云，破入阴冷的医院，轻洒在他迷惘的瘦小身躯上。丝丝温暖滑进心间，温润了凄寒的房间，好像没那么冷了，也似乎感受了些什么。他转头看着明亮的大堂，他的坚守忽然有了些方向。

一个平凡的呼吸科医生，怀揣着微薄平凡的使命，平凡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直到疫情的爆发，平凡终将不凡。

“就这样，别告诉我爸妈……”签下请愿书的那一刻，他那平凡的人生在逆行的路上俨然变得不凡。他看见“空城”里病毒的张狂，他看见患者在隔离室中的挣扎，他看见国民足不出户自我隔离，他看见同行们在防护服与疲劳中坚守不肯撤下；这是一片危急而“血腥”的残酷沙场。他清楚这里需要他坚守，需要呼吸科医生坚守，需要全国专家们坚守。他再次摸了摸口袋中的小手术刀，不屈于飞来横祸和无尽黑暗，他紧紧握住小手术刀，身上溢出的光芒誓将驱散阴霾，誓救人于水深火热。他明白，自己面对的将是史上罕见的大疫情，自己所处的将是随时有可能致人于危难之中的疫区，自己救治的将是痛苦不堪的病患，自己经历的将是漫漫未知抗疫路上的艰苦和汗水……这次，他在意，患者在意，全国人在意，他也明白，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他也终将奔赴一线，因为这需要他的坚守，为医的使命。医院里霎时喧闹了，那是院内的集结，他们背后是曾经平凡的战场，前方是未来不凡的沙场。整齐划一的宣誓声响彻大厅，围绕着闪亮光芒通向一线。医院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峻冷，代之的是良医们身为仁医的热血与使命，誓将以自己为烛，驱赶疫情的肆虐。似乎被什么击了下，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偌大使命感引领着他直走向外面危急的世界。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它就在那里。

手中的小手术刀转了转：“去吧，它在那里等你，那是你的天地。”

“出发……”

     他坚守在那里，未曾离去，因为这里需要他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