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婷 陕西省西安中学
【作者自述】
繁华不动春，深谷藏低云。我是陕西省西安中学高三文科一班刘玉婷，一名脑洞大于黑洞的探索者。我总认为人在寻找归宿的修行之路，就是上帝玩拼图的过程，爱上文学创作仿佛是命中注定，是我生命里一块不可或缺的拼图。正因为热爱，所以孜孜不倦。宇宙是黑暗而璀璨的，是灵魂在虚空中最好的藏匿之地。我是一名探索者，在未来和过去有无数个和我一样的探索者，而现在，笔尖泛着微光，我在努力前行。
【佳作欣赏】
存在危机
刘玉婷 陕西省西安中学
（一）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思索，人如何在宇宙中发光。
宇宙的沉寂仿佛逃过了时间的掌控，夜空中的星云静默着碰撞、湮灭，孕育恒星的星际分子云和暗星云周围笼罩着气云，模糊了生与死的概念。
然而任何的渺茫都会造成对未知领域和空间的探索。人类驱动科技，去探索更深更广远的未知。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但面前永远树立着一堵无法打破的墙；又或是一条莫比乌斯带，只有单侧曲面，人类的起点与终点殊途同归。由此产生的恐惧充斥在基因中，很少有人真正沉迷于冒险当中，害怕真相，又惧怕幻相，懦弱的人平庸无常，略微勇敢且正义的人便成为英雄。
无论人类如何拒绝，被外星生命发现的命运依旧在发展。只是，无论是在某一领域洞察深层次奥秘的科学家，还是脑洞大开的幻想家，都没有料想到高级的外星生命入侵的时间竟会这么早。
这年秋夜，火星伴月，前半夜位于西南方天空。NASA的红外空间望远镜里，上弦月明 暗清晰。
第一个发现异样的，是国际航空局的一位科研工作者。当时他正准备观测加利福尼亚星云，它存在于英仙座中，秋冬之际，这个星云正好会从加利福尼亚州的上空经过。然而他敏锐地发现，地月中间闪过一缕白光，速度极快，就像夜里河水中一闪而过的银色的鱼鳞，倏而消失不见。
他以为是镜片上的灯光改变了角度，再仔细观察，又一道白光闪过，在飞马座和仙女座形成的“秋季四边形”光芒中那么不起眼，却紧紧抓住了这位研究者的心。
他拿来计时器，视线紧紧盯着空旷的天空，在纸上记录那束诡异的光出现的时间。半个小时后，他看着纸上标注的时间，这……这怎么像一种通讯信号……用某种密码锁加密……他猛然醒悟。
他跑到组长办公区，哒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清晰。组长抬头看向他，眼角布满鱼尾纹，扶了扶眼镜，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年轻人，暗想加利福尼亚星云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变化。
但组长从未料到，这一辈子他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秋夜，年轻人第一句话就使他陷入巨大的震惊和深深的恐惧当中。
年轻人冲进办公室，说：“外星人来了。他们来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拿到一份最新的数据记录和哈勃空间望远镜多角度拍摄的图像。一只漆黑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栖息在地球旁边，不断发出讯息。
不到一个小时，航空局里笼罩着压抑的气氛，几乎所有研究人员都在场，进行各种研究操作。少数领导层级聚集在会议室里，却默不作声。
人类文明首次与外星文明的交汇点，在一个普通的秋夜，人类的吵闹和沸腾在极致的恐慌当中归于死寂，巨大的空白让个体存在变得微乎其微。
最终，某些重要国家的重要部门已经获得外星生命到来的消息。这是属于全体人类的战役，这是关乎存在的究极风暴，但人类没有任何取得胜利的把握，宛如洪水冲毁蚂蚁洞，蚂蚁在洪水眼中没有任何选择权和感知权。
在卡尔达舍夫等级中，以一个文明能用来与通讯交流外行星的能量的多少为基础，来衡量一个文明的技术的先进等级的方法。据此，预计100年内人类将开始步上1型文明的等级（一个依赖核聚变以及空间太阳能能源的文明）。而这个外星文明从观测角度来看属于Ⅱ级文明，文明活动范围包括太阳系，以及临近的行星系。
人类无法对Ⅱ级文明做出更深入的了解和推断，文明之间的鸿沟永远是难以跨越的。那艘黑色飞行器能毫无痕迹地融入周围环境，在太阳系里自由穿梭。这大大超出人类对相对真 理的认识，面对它，我们变得前所未有的渺小。
在24小时后，人们开始尝试与外星生命沟通，用尽一切可知的办法却收不到任何答复。黑色吞噬了所有以波的形式存在的物质，未展露一丝隐秘之处。黑影从宇宙俯视着地球，似乎欲言又止。
（二）
直到这一天，人类收到了这个没有丝毫异样举动的外星文明的讯息。
“自诞生之初便未相遇的水星人，你们好。我们来自遥远的星系，跋山涉水，将要去往更远的地方，很好奇水星上最美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希望能与你们交流。”
一个轻柔却有力的声音传到每个地球人人的耳朵里，又不同于直接听见声音，感觉整个身体浸润在这个质感轻凉的声音里。
高级实验室里一位银发老人听完后，正襟危坐，对一众议员和研究人员说：“和三号实验组设想的很像，我们无法与外星生命对话是因为缺少能‘听见’的身体器官，暂且可以称为人体第七感，就像蚂蚁用触角对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借助别的方法传递了讯息。”
旁边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漏出了欣喜的笑，“那我们是不是能直接和他们对话了？”
“是的。”
这次老人没说话，而是那个质感特殊的声音，在场的人们又浸润在其中。
“你好，找到这个声音有期限吗？”一个表情严肃的女人首先发问。
“希望最好在五日之内。”
从那个声音中无法听出声音的主人此时的情绪。
“找到后，怎么样交给你们呢？”
“107号会帮助你们。”
人们似乎明白这种外星生物并没有名字，以编号区分。那他们的长相一模一样吗？为什么偏偏是107号？……亿万个问题在人们脑海中一瞬间形成。
“你们的飞船……利用什么材质？”
“你在说‘风筝’吗？裁掉母星的边缘，经过压缩液化。”
这个声音三言两语就勾勒出超乎人类理解的制作过程，这也就是外星生命如此坦诚的原因吧——就算详细交给人类各种细节，依靠人类文明也无法完成。有人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短暂沉默后，老人继续提问，那个声音却再也不回答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尽管外星生命表达十分礼貌，但没有人想试探或者挑战他们的权威，在五日之内必须找到他们所认为的美妙的声音。表面上与时间赛跑，探其本质，无人说得清这样的局面是如何导致的。人们只希望，快点出现一个人，来结束这场关乎生存的单方面决定的战役。
在地球无比躁动的时期，加利福尼亚星云受到极近处的恒星卷舌三的影响，星云中的氢原子被卷舌三放射出的紫外线电离，发出深幽的绿色。
加利福尼亚星云视直径小，观测难度大，从未以真正面貌以示众人，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宇宙中，它自复杂的分子云的小团块中诞生，今后再也不会诞生这样的恒星。
从遥远的过去去感知宇宙无尽的魅力，从遥远的未来看到它的冷漠，自恃，与强大。
（三）
第一日，日落追逐日出。
各地政府组织、民间组织轰轰烈烈地收集各种录音，再进行多轮投票筛选出一定名额，上报国家，必须保证人类眼中的精品不被遗漏，但又要揣测外星生命的喜好。
夜晚降临时，七十一份优质录音被送往世界联合最高实验室里。
那位神情严肃的女人表情有所舒缓，但眉头依然紧锁。
七十一份录音中，最承载众望的作品来自一个年轻男子，他叫巩一哲。自收到外星生命来袭的消息时，他就蠢蠢欲动，灵感像春日山涧里纯净的涓涓溪流，汇入执着于创作的脑子和双手。技术主义似乎在一点点覆盖他人文主义情怀的闪耀的光辉。
巩一哲整天四处奔波，收集当下众生百态，将他们的声音汇编为一首末日颂歌。
恐惧与迷茫的情绪相互交织，作为主题贯穿始终；愤怒和懦弱你追我赶，在键盘上跳跃式行进；偶尔不良组织和别有用心的网民的煽风点火，成为不和谐音程；昂扬向上的吼叫声逐渐落下帷幕，完成一个粗犷而充满残破之美的尾声。
巩一哲为他的歌感到自豪，哪怕是建立于他人的痛苦之上。他满怀信心地想要成为这些人的救世主，“我生来没什么，就是来解救你们。如今的关头正是英雄成名之时。”赢得许多普通人和资本家的追捧。
地下许多赌局开盘，迎来史无前例的高潮，押巩一哲的赌徒眼里泛着绿光，活像饥饿的狼。
实验室里。
107号从一束白光里走出来，身形有些像裸海蝶，雌雄同体，通体透明。
听完所有录音后，他“说”道：“希望各位水球人能找到更加本质的声音，而不是相对怀疑的吵闹。”
接着，107号消失在一束白光中。
留下一众人，神色格外凝重。
巩一哲失败的消息席卷了各大媒体，人民长久积攒的抱怨找到了发泄口。可怜的巩一哲看不清事情的本来面目，便大肆叫嚣着救赎，自诩救世主和弄潮儿。然而浪头是开天辟地的存在，很容易落入深海，永生难以翻身。
当一个人号称为人民发声时，他最起码要做两种准备，一是成为大部分敌人的敌人，二是成为一小部分人民的敌人。
第二日，薄雾从林中升起。
巩一哲消失不见的消息，很快淹没在彻夜未眠的人们的努力中。
在人类历史中，群众从未停止过对英雄的呼声。只是以往的时代，这种声音嘈杂，人群吵闹，那种呼声在乱世中不绝如缕。然而面对外星文明时，人们的呼声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响彻云霄，在寂静的人群中格外明显。
英雄会在宇宙中发光吗？似乎无人解答。
但英雄会在这个时期，找到熠熠生辉的理由。
日落时分，呼声最高的当属《航海家金唱片》的修改版。
1977 年，美国太空总署将航海家1 号和2 号太空探测船送上太空，负责宇宙观测任务，船上还各放了一张「航海家金唱片」，希望有朝一日可被外星生物发现，向他们介绍地球和人类。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当面放给外星生命。
其中J·S·巴赫无伴奏小提琴作品《加沃特舞曲》展现了单独一样乐器在音乐表现力上的极致。与此相对的是来自深海的鲸鸣，大自然最壮阔的美承装在一串字符中，在外星生命面前，转化为具有震撼力的声音。
结果，在实验室里听完后，107号没有任何留恋地消失在白光中。
第三日，太阳东升西落。
夜晚，在听完当日录音后，穿西装的男士嗓音沙哑地说：“107号，这样下去的话，你们和我们都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如果能告诉你们的喜好，或许会更加轻松。”
107号缓缓地说：“那是所有人都渴求而且尊敬的声音。它的光辉，如同卷舌三产生的红色热运气。”
“现在这一时刻的人们，都只渴望英雄。”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紧盯着107号，想看出点什么来，却毫无收获。
“英雄？英雄对于宇宙，是没有意义的。”107号慢悠悠地回答。
“那什么对于宇宙，是有意义的？”
“一个绚丽的灵魂，星芒都无法夺走它的光辉。”
“那真的存在吗？”
“不存在于懦弱当中。”
107号轻飘飘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白光中。
第四日，依然毫无进展。
人们开始疲惫。这场无声的战役像行走在荒芜炎热的沙漠中，无处可以躲藏，死期正大光明地尾随着行路人。他们形影不离。
直到第五日，太阳光从山顶穿过，穿透一片白雾。
实验室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不少人因为极度焦虑，攥住拳头时，指甲划破手掌，变得鲜血淋漓。
录音放到某一个作品时，107号身体微微发出深幽的绿光。这丝绿光让全世界沸腾起来。
107号说：“我可以摸到这个声音。谢谢你们。心愿达成。”
获得107号青睐的作品是来自一个名为王大鲜的人民教师，录音里是他的生活不同时间段的采集。青春时打篮球的尖叫声，谈恋爱时两人去游乐园的笑声，工作后学生的朗朗读书声，女儿出生的第一声啼哭，一家人争吵声，去海边的欢乐声，被窝里委屈的哭声，母亲的炒菜声，外祖母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说话的唔唔声，跟随西部大开发的脚步声，与家人分别的痛哭声……
记忆里的声音编织成一首普通又炽热的光，放佛宇宙深处孵化的一颗恒星。
几千公里外的王大鲜，他的脸上有凉凉的液体落下。
“宇宙里也会下雨吗？”
他自言自语。
107带走了那些回忆里的声音，王大鲜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些缺失，却又无法说清楚那些遍布遗憾的缺失在哪里。他蜷缩起自己的身子，目光伸向暗夜里深邃的地平线。
今日的太阳已经落下，而人类中诞生了人们翘首等待的英雄。
（四）
107号最后一次消失在白光之前，用质感温凉的声音，念了一首诗。
地球上所有生命静默，用他们的第七感聆听着。一瞬间置于宇宙，仰望更加高远的空间。
不要失掉灵魂的颜色
尽管星芒会夺取它的光辉
人类都是懦弱的
所以活着，就先别死去
假如心大星清光喷薄
请深深地亲吻并替我问候它
有人将守候，这薄凉的夜色守不住的秘密
【作者解密】
似乎每当人类思考关于存在的问题，便会陷入大片虚无中。人类狭隘的思考力很大程度上已经被语言所限制，我们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从未见过的对象，但很多人还是选择用笔勤勉地开垦出和宇宙相遇的广野，以文史写星辰，以生活写银浦。这便也是我经常抬头望向穹宇深处的原因之一了。
在伊朗，人的身份证一生只有三本，囊括出生、婚姻、逝世这三个重要的时刻。延展至宇宙，人类的“身份证”又是什么呢？我们无法从不同的空间和时间维度中窥探自己所处的世界，所以这篇文章更多是一次未来对现在的询问，看似对荣光的英雄的追问，却得出一个普通而富有意义的答案。英雄是民族火，是社会风，是风筝线，是一批人类前行时与时空摩擦出的星火，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英雄的“后背”，真正的伟大是脱胎于过去，成就于平凡。
文中所出现的人物中只有两个人有完整的名字，在这次“存在危机”中，他们的名字像奔流的长河中的浪花，一闪而过，而背景是模糊的。如果读完这篇文章，内心产生疑问，那么可以尝试放下书，学会和宇宙重逢，因为这是化解眼前困顿的良方。
【专家解密】
《存在危机》写人类星球遭遇外星人飞船入侵时所带给人类的一次“生存危机”，以及化解这场危机的与外星人的一次交流，交流虽然由人类早就发起，但都没有收到回音。而收到的却是我们可凭双耳听见的立体声，表明外星人已经掌握了与人类交流的语言技巧，首先打通了星际生命之间的隔膜。那段声音要求人类拿出自己最美的音乐，当然是可以代表人类之美的音乐，表现出外星人的毫无敌意和超人类的智慧。人类于是在自己的星球上寻找这个音乐。这个寻找过程，实际上应当是确定人类之美即人类特点包括人类社会生活和个体生活特色的过程，并由此诠释了作品题目《存在危机》的内涵。即，人类平凡普通的生活是最美的，也是最现实的，而这种普通的幸福却將要随居住环境的大改变而发生新的变化，也许将要成为过去式。人类方面必须守候保持，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开启更新自我的新征程，完成渐而失我又新我的变异。太有想像力了，虚拟与现实相结合，开辟了一个未来时代的具体环境和生活样式。
刘玉婷，陕西省西安中学高三文科一班学生，爱好文学创作。西安中学，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团体会员单位，全国文学特长生培养基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