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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田暖:鱼爱上了天空

来源:中国校园文学网 | 田暖 发布日期:2020-12-15  点击量: 1909

教书育人,自觉写诗,一直是田暖近年来的工作和生活的状态,教书和写作都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她热爱她教的孩子们和热爱诗歌一样。她说,教育和写诗一样,都是人的精神修行,都是一个人用一个灵魂去唤醒另一些灵魂,教育和写诗,是她这辈子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田暖现任教于济宁市兖州区第十一中学,山东省作家协会第五批签约作家。著有诗集《如果暖》《这是世界的哪里》《万物闪耀》等,诗集《儒地》入选2017年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曾获中国第四届红高粱诗歌奖、中国第二届网络文学大奖赛诗歌奖、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扬子江》诗刊禾纤草女子诗歌十佳作品奖、乔羽文艺奖等,山东省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

田暖的诗歌以纤细的艺术感受力捕捉日常生活中耐人寻味的一切,细节生动,诗意饱满,热烈而沉静,纯净而丰厚。写现实生活与个人情感都是笔触细腻而大气,体现了一位优秀诗人的独特发现与成熟的艺术表达力。这是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对田暖诗歌的颁奖词。

著名评论家霍俊明先生说,田暖的诗歌隐忍与尖锐并置,明亮与灰暗同在,在深层动因上而言是在日常生活和冥想愿景中完成‘精神自我’的寻找、确立与疑问……田暖这种具体而微、日常而寓言化的写作方式,由一系列微小事物累积而成的正是排浪般的‘蝴蝶效应’与精神雪崩和理想超脱。”

通过创作,田暖越来越觉得这种关乎生活又指涉诗歌内部的创作,是她之前创作的深度延续。生活的沃土,让诗歌扎出了更有力的艺术根系,这种向内和向外的延展,相互呼唤又彼此激活,现实地气和人间烟火给了作品更沉厚的底气,让向着天空开放的诗歌花朵开得更具普世意义,更具有诗性和史性,这让田暖得以更丰富地探索着生命、生存、人性、情感、命运和文化等世界的各种存在。

中国校园文学网编辑闻道就诗歌创作中的一些问题采访了诗人田暖,一起来揭秘田暖的诗歌创作经验。

闻道:读你的许多诗歌,比如《安慰之诗》《灯塔》等,都可以读出你在诗里思考和审视着自己对大千世界的认识和人的修为,请你谈一谈生活和诗歌的关系在诗歌中你是如何处理现实生活的呢?

田暖:生活是现实,诗歌所映照的就是对现实的影像。但诗歌既是理想和现实的握手言和,又是超脱现实的精神飞升。

我在书写生活的诗歌中,不是展示和解剖生活和存在的苦痛或无常,是想表现我们生活的丰富多元、文化濡染、人间的善意、历史和心灵的维度、万物生辉的光彩。

诗歌中的现实生活必然是经过筛选的,经过筛选的生活素材,在进入诗歌表达时,我进行了精心重构。重构的难度在于精神高度的难度、主体构建的难度、重塑血肉和形象的难度、语言和修辞的难度、历史或现实重构的难度、个人想象力的难度等。而所建构的一切,都是为表达的核心服务的——对人的洞察和关怀,我想,这是文学作为人学的核心。我希望自己用诗歌施予人性和生命的希冀、温暖和爱,写出人间的温暖和生活的善举。我希望我诗歌的触角是外在社会、历史、文化和生活空间的延展,是灵魂的眼睛和内在生命、内心精神的凝视和深情触摸。

闻道:诗评家刘斌说你的诗清爽、利索、本色,常读到那些选择与判断、置疑与诘难、剖析与决断……这样的理性与清醒,明白与超然,使得你的诗奇崛、大气,常有不同凡俗的诗语,个性鲜明。你的诗虽时有哲理与高论,却有着肉身的体温;虽有御风而行的独立与不羁,却怀抱着透明的心思与深情;虽风格疏朗简明却有着悠远的意境与别一样的境界。你喜欢什么样的的诗歌风格?再谈一谈你理解的诗歌语言吧

田暖:诗歌作为一种感性的艺术修辞学思维符号,在它的话语柵栏里,它既有笛卡尔化的清晰、明朗和辩论,也有杜尚画作里的模糊、歧义与不确定,既有古典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又有现代性的元素和线条,既互为悖论又相互诱惑,它像一个典型,但又不完全是,它像光亮美好的钻石,那么奇特、迷人。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诗歌更是语言艺术的最高明珠。语言作为诗歌的第一要素,我赞同好的诗歌语言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质朴又绚丽,绚丽又质朴;阳刚又婉约,婉约又阳刚;在矛盾中创造统一,看似寻常最奇崛。我觉得在创作中,要有自己的话语体系,怎么舒服就怎么写,但我更喜欢有难度的写作,不仅让诗歌有诗性有诗味,还要能走进自己的心、走进别人的心。好的诗行,一定是用最简最精准的语言,表达最丰富的内含,创造最开放、多元而意味深长的空间。诗歌要写的有人情、人味、有思考,有格局,能心怀苍生,好好说人话。能创造性的去表达生活的所指和能指。表达真情时,爱要真,情要亲。表达万物时,能够直抵事物的核心和灵魂。

闻道:有人说诗歌要摒弃修辞,也有的诗人特别注重诗歌的修辞,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田暖:有人喜欢用书面语,有人喜欢口语,有人用古典温婉,有人喜欢现代激越,有人喜欢自白,有人喜欢意象,有人喜欢抒情,有人喜欢白描,有人喜欢迅猛推进,有人喜欢慢条斯理,这都是诗人自己的个人喜好,能够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内心,最好的呈现自己的气息和思考,能言之有物,呈现出诗性与人性的光芒,这才是最重要的。我认为诗歌也要注重修辞,它的意象具有隐喻性和象征性,从而使得诗歌更具有意味,张力更大。诗歌的留白,如同画的留白,它的没被说出来的部分恰恰是诗者想要表达的部分。

闻道:“诗到语言为止”是韩东的至理名言。诗歌除了语言,是不是诗歌所要传递的思想也非常重要?

   田暖:是的。诗歌是否会贫血,我觉得还是需要“思想”的骨骼来支撑,来造血,渗入并深入到诗者与读者的血液和共鸣腔里。这种“思想”,可以是大的思想,也可以是小的见解、认知,体验和思考。这也是古人所说的“诗缘情”,“诗言志”吧。

    闻道:你的诗歌既有传统的古典意趣,又有西方现代诗歌的现代性,谈一谈,你的诗歌主要受到了哪些方面的影响。

田暖:虽然我的诗歌里流淌着现代元素,但骨子里依旧有古典基因。司空图的“诗境论”,苏轼的“随物赋形说”、严羽的别才别趣说、诗禅说,公安三袁的“性灵说”,王夫之的情景关系论等,都曾给我以启迪和影响。在我的诗歌创作中,我重视诗歌的意味,这也得力于古典文学的影响。但古典的文学意象仅2700多个,表达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已远远不够,更现实的生活,更深层的精神表达和人性剖析,也需要借助西方现代性的术刀和缝针,像意识流、现实主义、后现代、魔幻主义等来完成。我喜欢的博尔赫斯、辛波斯卡、阿赫玛托娃等人都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现代诗歌创作,我觉得还是要中西合璧,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向现代性作进一步的开拓和扩充。

闻道:作为一位教师,你觉得诗歌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田暖:诗歌就像我的宗教一样,是我这一辈子的精神修行。诗歌也是我生活的精神灯塔,用它微弱的光照着我一路前行,给我以宁静和超拔的力量,教人柔软而慈悲。我在诗里曾写过,“鱼飞不起来却爱上了天空!”诗的光芒也照耀着像我这样的教育战线上的基层教师,我觉得教育和文学的双重滋养,给了我广阔的心灵自由、思想空间和生命维度。

 

田暖诗作欣赏

 

安慰之诗

 

当绵软的风,终于吹得你辽阔无疆

你可以呼吸花香,在刀俎之上

 

落日正从胸口喷出,灰暗之上的星空

一纸幽蓝的静

轻轻就压住了万千雷霆

 

仿佛山峦崩倾——

无法承受的境遇,终于使你获取了

飞翔的轻功——这生活的假释者呵

 

月光般轻轻滑翔着

松软的羽毛,带着梦幻的力量

 

“咕咕——咕咕——”,发出

也许并不是“咕咕”的叫声,却神启一样

让你感到神秘鸣叫的光——正绵软地滴向你

 

即使它拔不起深陷刀锋的手脚

即使它短暂的仿佛一行无用的诗

却还在安慰着,一个已经无法安慰的世界

 

宗仁发点评:

    这首《安慰之诗》能写的如此大气,令人感到惊奇。在这首诗里自然的整体性毫无被语言暴力强行拆解的问题发生,同时自然的运动和循环又是那么样的有条不紊。而人所存在的挣扎和绝望被某种东西笼罩着,某秩序与本质都只是被虚无地改变着,或者说仅仅是被幻觉改变着。但它是不可或缺的。自然与人在一首诗中的关系,摆脱了象征,摆脱了隐喻,摆脱了意义,摆脱了一切多余的纠缠,回到了原初。有史蒂文斯的诗句为证:“月亮作为月亮升起来”。

 

向卫国点评

当诗人感到自己可以“月光般轻轻滑翔着”遨游在语词的虚空之中时,同时也感觉到自己被那绵软的风吹得“辽阔无疆”。这就是诗歌的伟大自信,它不是虚幻,而是诗人进入语词空间之后对创造力的感悟和享受。

但比真实更加真实的是,诗人在御空而行的时候依然醒觉:你可以呼吸花香,“在刀俎之上”;诗歌的星空中“一纸幽蓝的静”,却压着底下的“万千雷霆”。所以,诗人对诗歌、对飞翔、对安慰都有明确的自否意识:

即使它拔不起深陷刀锋的手脚

即使它短暂得仿佛一行无用的诗

却还在安慰着,一个已经无法安慰的世界

——《安慰之诗》

这似乎不是一种反讽,而是一个矛盾的,安慰与警觉并行的真实诗歌之旅。诗人在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神秘鸣叫的光”的牵引之下,力图安慰“一个已经无法安慰的世界”,却没有感到惶恐和无力,而是在波澜不惊的宇宙般的平静之中说出这一切。强大的张力场却在某种特殊的平衡中隐而不显,这显然不是语言上的修辞造成的平衡,而是来自于精神,是现实世界和诗的语言感受世界在诗人的内心达到了某种平衡。

 

总有一条路为生而开

 

炒过的冰,冰已经化成一锅美味

仰望过的星群,星星擦亮过蒙尘的眼睛

 

一个怀抱梦想返回现实的人

绝望,困厄和不堪是燎烈的火

这些年总不停的点燃我

 

幸好我还没有成为一把灰烬

幸好我已修炼成笼子关不住的鸟魂

为爱,更为纯粹地活着

 

身体里的庙宇平衡着悲悯和罪恶

绵绵不绝的香和腐烂的气息

在相互交错,又相互生发

 

成为我,必须通过刀锋和铁砧

完成我,以寂静、草木,鹰隼和长空

这引导人间不断向前的永恒之事

总有一条路为生而开

 

蒲素平点评

 

此诗即为诗人的精神探寻之路,怀抱梦想返回现实,又试图完成引导人间不断向前的永恒之事。诗人的精神在探寻中不断“换挡”,相互抚恤,又相互交错,以成为我,完成我,诗人从一个探寻者转为一个宽怀者。宽怀者总是试图用一种磨砺和引领完成自我的塑造。或者说,诗人就是行走在黑暗中也心怀光明的人。他要说出黑暗中的黑暗,说出世界的缺陷,说出内心的小和逼仄,但最终说出了对世界的爱,或者说对光明的寻找和引领。

 

田暖,女,本名田晓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山东省第三批齐鲁文化之星,山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副主任。曾参加诗刊社第29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31届高研班学员。诗歌见于《诗刊》《新华文摘》《文艺报》等,入选多种年选。著有诗集《隐身人的小剧场》《如果暖》《这是世界的哪里》《万物闪耀》等,诗集《儒地》入选2017年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曾获中国第四届红高粱诗歌奖、中国第二届网络文学大奖赛诗歌奖、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