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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作家张金凤:从细微处见世界

发布日期:2022-04-12  点击量: 4806

作者简介:

张金凤,中学音乐教师,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青岛市文联第二、三届签约作家,第五届齐鲁文化之星。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曾获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北京文学》年度优秀作品奖、孙犁文学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等奖项。出版专著《空碗朝天》《草岁月,花年华》《踏雪归乡》等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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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张金凤的散文集《踏雪归乡》以独特的方式对农耕文明进行反刍和思考,多层面、多角度展现了乡村特有的生活场景。作者不仅勾勒了岁月,铭刻了宏大的人生感悟,还倾诉了浓浓的乡愁。写人叙事渗透朴素的哲学意蕴和生存智慧,诗性语言中包含童话般的真纯,具冲击力和起伏跌宕的音乐之美,读来或波澜壮阔,或莹润如雪。思想凝练而放达,从万事万物中感喟人生,从细微处见世界。

《踏雪归乡》被誉为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乡村记忆和风俗文化”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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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墙上的镰刀

张金凤 

一把镰刀挂在泥坯老屋的山墙上。老屋多年不住了,似乎成了一座“纪念堂”,承载着许多念想。老屋里储藏着旧物:囤底、苫子、蓑衣、斗笠、残破的独轮车和纺车、生锈的镢头、锄头等等。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沉重的木板门一开,哗啦,一屋子月光,漫过记忆的峰岭,抵达那时的岁月。那把挂在山墙上的镰刀,正如一弯新月挂在苍穹,映照着重重心事。

它曾在岁月里默默地收割,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收割了去,将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收割了去,将农耕岁月的牛马驴犁耧耙都收割了去。

这把镰刀的锋刃已经锈钝,已经好久没有被磨刀石的教导唤醒,可我却能透过铁锈,看见年年收割时光里它锋刃的光芒。“嚓嚓——”父亲在五月端阳之前,要将镰刀在磨刀石上检阅一遍,仿佛这是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它们的刃口看起来光亮,其实,那只是光环,它更需要一双老手,撕破它的虚荣与浮华,露出锋芒。在微醺的南风里,它们已经闻到了麦熟的香气,它们热血沸腾,激情四射。它们即将出征,去征服。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那些收割是快乐的,镰刀被一只只苍老的手、一只只红润的手或者一只只稚嫩的手牢牢握紧,“喳喳”“喳喳”,成趟的麦子被割倒,成片的金黄被割倒。天空敞亮,大地酝酿着酒香。一把镰刀是乡村的月亮。它的木柄被勤劳的手抚摸滋养,那被油汗滋养过的镰柄光滑、光亮,那是长久的劳作中,木质从紧握它的手中吸收的脂膏。镰刀所到之处,没有哪一棵庄稼躲得过它薄薄的刃,没有哪一棵草逃得过它锋利的光芒。 

一株成熟的庄稼是渴望一把镰刀的。庄稼在镰刀手里涅槃,在场院里梳理出果实和草糠。镰刀,一次次出征,在庄稼的花轿前为它举行“成人礼”。割麦割稻割豆,割谷穗割黍穗割高粱穗,一把镰刀,游走在季节深处,在成熟的香气里舞蹈、欢歌。

一场收割也是一场厮杀,镰刀在杀敌三千的时候,也会自损八百。一块磨刀石是镰刀的母亲,是粮草官,是后备队,在田头上,镰刀丢盔卸甲,遍体鳞伤,磨刀石蘸了些水,手持手术刀,咔嚓几下,将镰刃的伤口剜除。疼痛之后就是新生,磨过的镰刀,比原先薄了,小了,这一次的打磨实际上折损了它的生命,然而却保持了它的锋利,保持了它作为镰刀的尊严。一把镰刀,在收割着岁月的时候,也在收割自己的年华。

从季节的繁忙处走过的镰刀,常常瘦骨嶙峋,像那些紧握镰刀的人一样,它们经过了一场浩大的战事,损伤精气的镰刀,需要在炉火中重塑。呼呼的风箱拉响了,铁匠铺在呼唤游子归来。“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多么慷慨的歌手和召唤,镰刀片从镰刀柄上被退下来,从容地走向那炉火。那一片薄薄的铁,被重新投进铁匠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中,那火焰灼心,烧得它几近熔化,几乎失去原来的模样。“咕哒咕哒”的风箱告诉它,只有摒弃旧的自己,才会得到灿烂的新生。于是镰刀一闭眼,在熔化中成为新的铁块。抱残守缺,你就没有新的动力,镰刀在涅槃的一刻,终于明白。淬炼与捶打,是它生命中绕不过去的坎,是破茧成蝶、赢得新生的涅槃。于是,一把锋利的镰刀又在铁砧上复活。

一个出生在乡下的孩子,可以读不好书,却不可以握不紧镰刀。手握一把镰刀,是父辈要将生存的本领教给你。握紧镰柄,看似简单的动作,却需要汗水、智慧甚至鲜血去践行。一只稚嫩的手,要有足够的力气握紧一根木柄,用心传递给它坚定不移的信念。心要沉到土地上来,而不是看着麦田上空的麻雀、布谷、鹧鸪。身子伏下来,先给即将收获的庄稼鞠躬,一个不肯对土地俯首,不肯跟庄稼贴心的庄稼汉,是没有可能赢得一年年丰收的。镰刀,要贴近地垄,贴近麦子的根,这样的收割,麦子不会流血,不会疼。

一把镰刀,其实最怕闲下来,几天不张口,没有被植物的汁液滋润过,那刃口就警惕性松弛,战斗力下降。闲下来的镰刀闲得筋骨疼痛,闲出一身锈沫。当它从炉火中走出来,一把镰刀的宿命就是战斗。闲挂一弯斜月的日子里,镰刀其实满眼苍凉。

酣然大睡的镰刀,时常梦见热火朝天的收割,就像那个老眼昏花的男人,每年都要从墙上取下镰刀,在磨刀石上剔除它满身的锈迹。野外,轰隆隆的收割机在满眼金黄的麦穗前耀武扬威,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役,所有麦穗都已经举起金黄的旗子投诚,再也用不着手握镰刀日夜厮杀,再也不用担心麦熟一晌,割晚了麦穗落在大田里。老人试试镰刀的刃口,依旧锋利,这个刃口曾经吞下过多少岁月啊,现在没用了。老人摇摇头,把镰刀重新挂在墙上,那道狭长的锋刃雪亮,像一道闪电。他浑浊的眼睛望向村口,那里的麦收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在玩转一台大机器。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他回头,问墙上的镰刀。


创作评价:

只有对脚下的土地爱得深沉,爱得浓烈,才会产生如此质朴动人的句子:“两扇门‘咣当’一声落锁,墙头的狗尾草也咿呀,天上盘旋的燕子也嗟叹,一户空荡荡的门扉,追着打问号的乡路:你要到何处去啊?”“那两扇门是故乡的眼睛,一直在追着你,铁锁锁不住它牵挂的眼睑。”(《家门》)“老人摇摇头,把镰刀重新挂在墙上,那道狭长的锋刃雪亮,像一道闪电。他浑浊的眼睛望向村口,那里的麦收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在玩转一台大机器。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他回头,问墙上的镰刀。”(《墙上的镰刀》) 

《蒲扇》一文,明线写蒲扇,暗线写人生,写传承,从摇蒲扇的奶奶,到摇蒲扇的母亲,再到厌倦了空调回头寻找老蒲扇的“我”,表现了传统生活与现代生活的冲撞与博弈。有些作品则一身学术气息,把草木的前世今生诠释得清清楚楚。作者张金凤像是“天地神通”,又像是植物专家,往往一笔切入,便不遗余力地写到它们的骨髓和基因深处去。它们是幸运的,任一风物走入张金凤笔下,都留下一部鲜活的生命简史。

 将生硬的文学理论溶解并安置于不同语境下,更利于读者领悟。亮眼的语句和生动有趣的段落,随时会从行间飞跃出来,宛如草丛飞花、花丛舞蝶,诗意忽隐忽现,此起彼伏,教人捕捉不迭。中小学生足以从张金凤的散文中,欣赏谋篇布局,启迪观察力,感受结构严谨,体味语言精华。尤其是她的作品所表现出的精细的观察能力和敏锐的感知能力,是中小学生学习的典范。难怪她的作品已常常成为中学阅读教材,成为中高考阅读考题。

——李蕾(山东省作协会员,青岛市西海岸新区小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