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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作家张宗涛:“尘埃里开出绚丽的生命之花”

发布日期:2022-05-05  点击量: 2328

作者简介

张宗涛,男,1962年出生,陕西省彬州市人。1985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留校任教至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先后在《小说月报·原创版》《长城》《四川文学》《中国报告文学》《延河》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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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地丁花开》是作者的四部中篇小说结集。其中《红岨招凤》刊于《小说月报·原创版》2017年第8期,讲述了官、商、学、民的利益纠葛和利害冲突;《桂花年年香》刊于《小说月报·原创版》2018年第4期,审视了底层女性的生存困境与不懈努力;《秃驴那些风流事》刊于《四川文学》2018年第7期,以一个身体和人格先天缺陷者的爱恨情仇故事,思考善的激发和恶的滋长;《地丁花开》刊于《长城》2018年第5期,以一个充满神性的人物悲剧,思考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前两部中篇小说凝视当下,后两部中篇小说回望昨天。结于一集,目的在于把昨天和今天连在一起思考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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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雪糁子密了起来。硬硬的冻地上落了一层鸡爪雪。

  “汪汪!呜——汪汪汪!”

  梁桄那条瘦骨嶙嶙的癞皮狗,蹿到田头,拖着半截狗绳昂着头狂吠。癞皮狗是条蔫狗,平时很少高声叫,即便受点欺负,也压着嗓子“呜呜”哀鸣,像个被后娘磨得性子软糯的女儿。今就怪了,吼声急赤赤、火辣辣地暴躁。

  “你家狗见鬼了?”有人冲梁桄喊。

  梁桄大声吆喝一句,癞皮狗就弓着背狂奔过来,撕住梁桄的裤管一蹦一跳的狂躁。梁桄心里怦地一跳,撇下笼担,顾不上叫侉子,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往回跑,才跑一半,侉子便追上来超过他。狗撇下了他,追着侉子边跳边吠。

  老梁桄还没跑到院门口,就听窑院里传出来侉子撕心裂肺的号啕:“毛女!毛女!啊啊啊,天爷呀,我的毛女啊……”

  老梁桄被雷击了一样,稀拉拉的花白头发,噌噌噌一根根竖起来,两腿一酸一麻又一软,泡进醋坛一样酥得站都站不稳。他嘴里发出“啊啊”的干号,拐杖撑着发软的身子,身子拖着沉重的拐棍,跌跌绊绊扑进院门。窑门外的雪地上,久娃裹着毛女的大棉袄,哇哇哭着一声声叫“姑”。侉子双膝跪地,怀里抱着毛女放声恸哭。

  梁桄边往前挪边颤着声喊:“我娃咋了嘛?我娃咋了嘛?”到跟前见侉子怀里的毛女闭着双眼,上身只穿件补丁摞补丁的薄衫,探手一摸,鼻子底下没一点气息,身子又冰又硬。老梁桄两手在地上一拍,拍飞了两把雪糁子,干涩的老眼里涌出来两串滚烫的老泪:“天爷呀,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跟了来的几个村坊目睹这样的凄惨,禁不住都落了泪。

  事后根据各种迹象推断,梁桄、侉子上工后,毛女锁好门带娃去耍。一下雪,毛女就带娃回家,开了院门去开窑门时,人就不行了。死后,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把长柄的锁钥,拽都拽不出来。可能她倒地后,是久娃的哭喊让她用最后那点力气,脱下袄裹住了久娃。还有人说,可能毛女见下雪了,怕冻着久娃,就把棉袄脱下来裹着,自己只穿件单衫子抱着娃往回跑,进了院门就倒下了。

  被狗绳拴着的老癞皮狗,咋能挣断那么结实的麻绳?有人说,可能是毛女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大声吆喝它,要它去赶快唤回伯和妈,怕把久娃冻着、吓着、惊着了。有人说,可能是久娃的哭声、唤声、尖叫声惊着它了,才挣断狗绳跑出去。还有人说,狗通人性,出了这大的事,它得去报给主人。更有人说,可能是毛女的魂灵揪断了狗绳,让狗去叫家人回来照看久娃……

  大家都一片唏嘘,说一个疯了癫了的女子,竟能这样周全,奇了!

  人们都说,那么个瘦得能一脚踢死的老狗,竟会挣断这么结实的狗绳,怪事!

  最让侉子后悔不迭、日哭夜泣的,是她塞给毛女的那半拉白馍,还原样不动地装在毛女衣兜。毛女没舍得吃,毛女给久娃留着,毛女……毛女她没等到碎女回来,没等到吃一口白面白馍……

  毛女的丧事很凄凉。

  既是出了嫁的女子,不管咋样,梁桄还是先向婆家报了丧。婆家却说:“人是死在娘家的,不叫赔人命钱,就算开恩了。”一说三不管。仁仁义义的冯家,理不讲了,脸也不要了,出丧那天,竟然半个人都没闪面。

  侉子的意思,年岁不好,日月恓惶,草草埋了算了,活着没享半天福,死了你就给她个金山银山,她都看不见了。

  但梁桄不依。

  梁桄说,娃活着,咱没让娃过上一天好日子,死了还能叫她当个孤魂野鬼?就把给自己打的棺材让给了毛女。

  可在墓地勘址上又生了纠纷。细木匠和二先生不谋而合,出奇的一致,都不让埋进祖坟,一者并非嫡亲,二者是出嫁之女,三者虽非横死终究也不是善终,四者活得不明不白死得不清不楚……梁桄不待他们再往下数,落着泪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梁桄最后把毛女葬到了豁口崾岘的阳坡上,他给毛女说:“女,你先睡这。伯殁了,就睡你左首,你妈殁了,就睡你右首,不让你孤单!”

  毛女下葬前后,是梁桄今辈子遇到的最悲情的场面。那天,天上的雪像撒面一样扬,地上的雪张嘴就吞脚脖子。先一天,二女和碎女把面瓮倒了个底儿朝天,一面放着哭声,一面蒸了两锅高梁面菜卷卷,招呼前来帮忙的村邻亲戚。一来是小丧,人犯忌讳;二来家家缺吃短喝,拿不出或舍不得那一份水礼;三来,明知老梁桄家丁当响,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去了就是个贴赔,所以左不过十来个客。就连湾里那个消息灵通,以跟婚丧嫁娶讨生活的秃驴,都没来。

二女哭得几次背过气去,她哭毛女的可怜、伯妈的恓惶、人情的凉薄、日子的苦焦。她哭自己偏是个女儿,不能支撑这个东拼西凑的家,不能保护她的家人。她把跟着她哇哇哭的久娃揽进怀里,鼻一把泪一把说:“你要乖乖的!你要争气哩!你要给你爷你奶长精神哩!”

碎女在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嗓子眼的里的那号啕声,被嚼成一截一截的碎片片。

  全家守了一夜的灵。二女碎女和侉子追忆一会毛女的点点滴滴,哭一会儿毛女的各种不幸,直到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抹泪。

  鸡就叫头遍了。

按乡俗,小丧该起灵了,都说年轻亡人心里会有许多挂念和牵绊,起灵晚了能看清路,会常常寻路回来惊扰生者。眼看要过了时辰,却不见一个乡邻前来。梁桄知道,天寒地冻,雪厚路滑,家家锅里缺米面,人人肚里闹饥荒,自家又实在端不出可供充饥的吃食,谁肯来沾晦气,出大力?就拍着棺板,老泪纵横地对毛女说:“娃,苦命的娃!伯给人帮了一辈子忙,连个人情都没赚回来。咱走,伯来抬你!”

                       ——摘自中篇小说《地丁花开》

 

 

创作评价

 

《地丁花开》似有石破天惊之感。

——著名文艺评论家、作家  阎纲

张宗涛的文字饱含深情,笔墨点染富有张力,对世态人心的体察、省视、概括、表达,细致入微,举重若轻,饶有意味,读来令人感动,省思良久。

——著名文艺评论家、作家  李炳银

显然,作家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对社会、对人生认识深刻,而当他将这些人生感悟、思考放置在文学感性的状写之中时,就显得“表现的深切,格式的特别”。来自古豳州的张宗涛为当代陕西乡土文学谱写了更绚丽的新篇章,他那“尘埃里开出绚丽的生命之花”的文学写作,则是中国当代乡土文学中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

                       ——陕西省社科院文学所副所长、著名青年评论家  刘宁

张宗涛小说主要叙述关中西北部北极塬上的历史变迁、人事沧桑。作者描写世态人情时力透纸背,艺术精湛,内涵丰富,通过小说艺术弘扬人性的善美(神性),鞭笞人性的丑恶(兽性)。张宗涛小说描写关中风情,具有浓郁的民间和地域文化色彩,其小说在那看似轻松幽默的文字表象下,潜藏着一种沉重的忧患意识。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钟海波 

好作品耐人寻味,在一个平庸浮躁,文学创作几近枯萎的饥渴年代,难得还有宗涛君如此大作供品读析赏,真可谓幸哉甚也。宗涛的意义不一般,他的作品不仅是文学顽强的表现,而且也开辟了一条不囿于腐朽的探索之径,从而也让我看到了浮华缝隙中,文学本该具备的那种新鲜又奇葩式的光明憧憬。

——陕西渭南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  陈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