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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林格之子谈父亲:他是一个敏感、有趣、关心别人又充满冒险精神的学者

发布日期:2019-07-02  点击量: 2047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王杨

马特·塞林格 ©Ali Smith

塞林格之子谈父亲:

他是一个敏感、有趣、关心别人又充满冒险精神的学者

“我们应该有更大的余裕重新认识塞林格,认识他的作品,认识这个人,而不是纯粹把他看成是一个象征式的人。”3月24日,在“从麦田到香蕉鱼——塞林格与他的小说”对谈活动中,作家格非在分享了他对塞林格其人其作的理解后这样总结。

格非这句话得到了在场的塞林格之子、塞林格基金会负责人马特·塞林格的赞同。恰逢塞林格诞辰100周年,马特·塞林格应塞林格作品集国内独家出版方译林出版社的首次邀请访华,在北京、上海、苏州、南京、成都等地的一系列读书沙龙和纪念活动中,马特·塞林格与格非、李洱、飞氘、邱华栋、史航、苗炜、丁骏、赵松、盛韵、路内、周嘉宁、叶兆言、汪政、但汉松、翟永明等作家、学者和读者一起,探讨塞林格作品的内涵与价值,分享塞林格作品的影响。2018年末,译林出版社出版了塞林格的作品集,包括《麦田里的守望者》《九故事》《弗兰妮与祖伊》《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四部作品。这是塞林格作品简体中译本第一次在塞林格基金会的指导下结集出版。其中《九故事》《弗兰妮与祖伊》《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由马特·塞林格亲自指导修订。

马特·塞林格 ©Ali Smith

面对媒体和读者,马特·塞林格作为儿子、读者讲述了他所理解的生活中的父亲、作家塞林格及其作品,对大家关心的一些问题作出了回应。中国读者或许能够借助马特的讲述,为隐士一般的作家塞林格的全貌多添上几片拼图。

对任何塞林格的传记和电影都不满意

在北京晓岛举办的“塞林格青春私享会”上,当嘉宾苗炜拿出一本英文版的塞林格传记时,坐在旁边的马特·塞林格举起手,向下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对该书的不认同。在之前的媒体访问中,他也曾明确表示,最不喜欢的就是关于塞林格的传记和电影,“真的不满意,从来都不满意,任何的传记和电影都不满意”。马特说,他相信有一部分传记作品和电影的出发点是真心想客观公正地呈现塞林格,但其中大部分作品的作者或许是投机主义者,只是觉得写塞林格的传记或电影能卖得好,媒体也是这样。他们并不承认自己了解的是部分的塞林格,而是将部分说成整体,呈现出不完整甚至引人误解的内容。

“塞林格与媒体的关系有一点奇怪,之间有一个真空存在,他不会向媒体曝露自己的生活,我们这些真正和他亲密的两三个人也不会和媒体描述他的事情。”作为塞林格的儿子,马特需要时不时对一些言论作出回应,比如他认为有些传记夸大了二战对于塞林格的影响,“他对我说,战争对他所有的影响就在于让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之前对世界的看法,他说到这点时,其实是有一点伤感的”。除此之外,马特说,经过战争后,塞林格一直都不喜欢寒冷的环境,他只喜欢待在温暖的地方,而且从不去排队等一个什么东西。

“但我不会作为他的代言人,我只是他的儿子。”马特告诉记者,在不发表作品的50多年里,塞林格其实每天都在写作。这些内容真正出版之时,会向读者展示塞林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是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经常说,你们想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都在我的作品里,可是50多年来媒体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说这些话时,也没有期待媒体能够相信我的话,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

马特·塞林格与邱华栋、史航、苗炜在“塞林格青春私享会”上

他对出名这件事大概只享受了一天

在清华的活动中,格非谈到《麦田里的守望者》所以具有生命力的一个重要的内在原因是,作为塑造了霍尔顿这样一个形象的作家,塞林格真的去隐居了,他远离人群,使得他想要表达的理念变得更坚固,经得起推敲。塞林格的“隐居”和“远离大众与媒体”与大众对他的兴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为了人们会反复提及的问题,对此,马特·塞林格认为,远离人群,“其实是他唯一可以生活的方式”,“他可能在很年轻的时候有过要出名的想法,但我相信他对出名这件事其实只享受了一天”。

马特说,与同时代的作家不同,塞林格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参加鸡尾酒会或是打扑克的生活,他选择拒绝这样的文学圈,去过隐居的生活。“我父亲并不相信所谓的什么现实生活,他更相信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是梦境,可能这些梦境让人感到温暖或快乐,但他其实一直在追求心中认为的那个现实。他也因此踏上了一条非常精神性的旅途。”马特称父亲为“冒险家”,认为他一直在进行精神的探索,而生活在更安静的环境里更有利于他做这样的探索,去追求真正关注的事情,去写作。当被问到隐居的生活是否会让塞林格的创作脱离现实时,马特说:“如果他想写一个现代性的人物的话,可能会因为居所受到一些影响,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像任何的艺术家或演员一样,作家更依赖的还是想象力。”在整理塞林格之后写作的作品时,马特发现,塞林格也并没有把作品的背景设置在上世纪90年代或是21世纪,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二战前和战后的一段时期。

马特·塞林格、格非、李洱、飞氘在“从麦田到香蕉鱼——塞林格与他的小说”对谈活动

“霍尔顿的怒气来自于他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

12岁的时候,马特·塞林格第一次读《麦田里的守望者》。他不想把塞林格当成作家,而只把他当成父亲,读《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因为学校的英文课老师在教这部作品,他想在上课之前先了解一下,书中有关霍尔顿和妓女的部分还让12岁的他有些紧张和尴尬。他初读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幽默感和感人之处,感受到霍尔顿是一个“追求爱的男孩”。马特·塞林格所看到的霍尔顿是一个心中充满爱的年轻人,也是一个心中充满深深困惑的年轻人,“有时候他很愤怒,他希望一个更好的世界”,“他所谓的那种怒气,其实是来源于他根深蒂固的理想主义”。

来中国之前,马特·塞林格不知道此行会有怎样的经历。在苏州,他听了当地中学生关于《麦田里的守望者》的讨论会,学生们向他讲述自己与霍尔顿的相似之处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马特说,在父亲生长、写作和故事发生地的另一端,能遇到这么多深深理解霍尔顿的人,这让他很感动。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一段时间充满困惑或陷入绝望,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霍尔顿也是如此。但他认为,在故事最后,霍尔顿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脱离了这种状态,让人觉得充满希望。“这本书完全不是自我救赎的书,但我相信足够敏锐和敏感的人,能够从书中获得一些帮助。”

由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塞林格作品集

他像霍尔顿一样想保护童真

“我真的很爱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爱”,马特这样解释他很少与父亲起争执的原因,他说当他与父亲观点有不同的时候,立刻会觉得父亲才是对的。但他否认自己是父亲的“粉丝”,而是通过作品以一个新的方式来了解父亲。

在马特眼中,塞林格是一个对孩子永远充满兴趣的父亲,与孩子的联系紧密而且深刻,自己小时候从父亲的这种特质里获益良多。马特6岁时父母离婚,塞林格每周会接他放学两次,和他度过两个晚上,周末时父子俩也会共度一天。在马特的描述中,塞林格是一个超级有趣的人,幽默、思想深邃;在孩子年纪渐长的时候,会更加注意细致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冬天会带马特去看滑雪比赛,也会随口提到印度教、二元论、禅宗、儒家这样的哲学思想,和孩子进行比较严肃的对话。马特说,10岁的时候,塞林格开始关心起他的老师,他问马特学校的老师是只有知识还是真正的有智慧。虽然当时回答不了,但马特说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一方面让他学会分辨知识和智慧,一方面让他认识到智慧才是更重要的。“他是一个非常棒的父亲”,马特说,“他毕竟是写过霍尔顿这样的少年的人,他就像霍尔顿一样想保护童真”。

谈到作为父亲的塞林格,马特的描述总是充满尊敬和崇拜。塞林格非常支持儿子做演员和电影制片人的演艺道路,给了很多马特认为是最棒的建议,并且是一个充满善意的评论家,总是站在儿子这边,甚至能从他一些糟糕的作品中找到闪光点。不过,马特也说,如果按照父亲写作的方式,他可能一部电影都制作不出来,为了养家,他做过一些确信能赚钱的作品,“我觉得可能这样的举动让他有一点点伤心,我居然使用这种方式与世界妥协了,他书中的角色都没有这样妥协,他自己也没有这样妥协。”

在回答作为塞林格的儿子会不会很累这个问题时,马特·塞林格语带哽咽,略有些情绪激动。他说作为塞林格的儿子让他感到很幸运,这并不是因为塞林格是名人,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敏感、有趣、关心别人又充满冒险精神的学者。“我的成长是与这样的人一起,真是很幸运。我永远无法回报他,我做的越多,就越向他这样的人靠近。我很喜欢与他的作品共度时光,对我来说,阅读和整理这些作品就好像他还活在世上,好像还在与他对话。”

他写的内容基本都会出版

马特介绍说,塞林格非常热爱写作,很爱作品中的角色,也喜欢与读者分享他的作品。塞林格认为作家与读者的关系是神圣而伟大的,如果他能够在不公开的环境中,以匿名的方式发表,他可能会一直发表作品,在完成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九故事》《弗兰妮与祖伊》《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四部作品之后的50多年里,塞林格写下了大量的内容。马特说,塞林格后来的写作中也会提到之前作品中的人物,对他来说,那些人物相当于家人或最好的朋友,他很愿意跟这些角色共度一些时光。这些作品的内容也与之前的相似,关于人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如何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如何去爱身边的人等等,构成了他后来写作的主题。

马特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来整理塞林格留下的作品,现在还没有整理完,虽然不再需要下一个十年,但马特也表示,两三年之内这些内容还不会和读者见面。他告诉记者,塞林格有写随笔和日记的习惯,也明确表示,塞林格写的所有内容以后基本都会发表出来。马特说,他不想表述更多这些未被发表的内容,不想提前给读者一些预期,让他们因此兴奋或者失望,“我希望他们以后读到这些内容时,是一个比较平和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