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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人厚重的“人生哲学” 2015-12-14 16:19:52  发布者:丁毅  来源:本站

﹥﹥作家名片

李佩甫,1953年10月出生,河南许昌人。中共党员。1984年毕业于河南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1971年参加工作,历任许昌市文化局创作员,《莽原》杂志社副主编,河南省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院长等。现为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河南省文联、作协副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主要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李氏家族》《城市白皮书》《羊的门》《城的灯》等,选集《中国当代作家选集·李佩甫卷》,中篇小说《无边无际的早晨》《黑蜻蜓》,另有电视连续剧、电影剧本等共400余万字。曾获庄重文文学奖、飞天奖一等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优秀长篇奖、《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优秀小说奖、《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中篇奖、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等。部分作品曾翻译到美国、日本、韩国等。长篇小说《生命册》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平原人厚重的“人生哲学”

        ——读李佩甫的长篇小说《生命册》

 

□ 侯耀忠

 

《生命册》堪称是一部描写中原乡土生活的鸿篇巨作。作家李佩甫从他的《羊的门》《城的灯》到《生命册》,一路走来,从不肯停下对脚下这块土地的思考、探究和掘进,从不肯放弃乡土这个永恒的抒写主题。作家从20世纪60年代就与平原结下了不解之缘。用作家习惯的说法,他是把土壤作为至尊至善的母体,把人称之谓土壤中生长着的植物,把世间万象看作是植物生长的各种“变量”。于是,就有了不同类型、不同科别、不同版本的“植物”,就有了平原上芸芸众生的生命,都在各种条件、各种背景、各种气候的影响下,演绎着各自命运的变奏和诗意的人生走向。

苦难是人生的底色。对人生苦难的敏感与同情,是佩甫文学写作的情感基座。《生命册》包含着作家半个多世纪的岁月的记忆,包含着半个多世纪作家对社会、人生、对时代生活的参悟。作家以自己独特的视角,独特的乡土叙事方式,直面中原乡村世界的博大与厚重,在与乡土炽热的爱恋中,又非常沉静地、理性地思考着、研究着乡土中变化着的人性。

作家对人的发现,对人的透视与剖析,是深层次的,是精细和透彻的。他从平原文化的“根”上去写,写出人的灵魂的本色。比如老姑父蔡国寅的正直、宽厚、大度,在生活的无奈中又竭尽全力地去帮扶村民,呵护村民,一方面他要动脑筋应对“上头”,表现出他很“智慧”的一面,一方面他要动心思化解村民之间的矛盾。他手中没有多大权力,唯一能做到的,是他冒着政治风险把几亩红萝卜瞒下来救助村民。他当了一辈子村干部,受了一辈子委屈,他经常遭到伤害但他从不去伤害别人,他是一位人民的功臣,但他又是无梁村最痛苦、最具悲剧性的人物。比如梁五方,他是全村中最有能耐的一个人。他的“能”是出人意料的,他的上访告状,也是出人意料的,后来他的人性的回归,仍是出人意料的。他不仅敢跟村民们较劲,他还敢跟“上头”较劲,他不仅有较劲的智慧,他还有干事的智慧。也算是那个年代造就了他。还有“变着法”活着的虫嫂,在贫穷与饥饿中生长出常人所没有的智慧,她既是一个靠使出全身的能耐(包括肉体)和心智,赢得了生存权的胜利者,又是一个遭人嫌弃、名声不好的人格上的失落者。她既是一位一手培养出三个大学生的伟大的母亲,同时,又是一个众叛亲离的孤独者、渺小者,甚至渺小到她还活着的时候,人们早已把她遗忘了。还有文化人骆驼,贫穷使他生长出拼搏的本事和恶性膨胀的欲望,而欲望又使他腰缠万贯、风风光光,最终又戏剧性地葬身于欲望之中。

《生命册》中众多人物命运尽管色彩不一、各有千秋,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人生都极富有诗意。即使那些读起来让人心情很沉重很纠结的人物,他们的人生轨迹、人生拐点乃至人生悲剧,仍然是富有诗意的,很耐读、很让人回味的。作品中“变着法”活着的梁思凡,其实就是又一位新时期的“虫嫂”了。她从内心到肌体,完全笼罩在“虫嫂”的影子里,如果说她与“虫嫂”有区别,那就是她比“虫嫂”更有智慧,更有心计和手段。她不仅要征服城里人,而且还要比城里人活得更潇洒,更体面,更风光,更有滋有味。贯穿全书的主人翁吴志鹏,是从乡土中走出来的一位文化人,他从单纯走向困惑,从困惑走向清醒,从清醒走向理智,从理智走向大彻大悟。他的人生多么有色彩,多么有意味,多么富有诗意!这种在历经坎坷、历经磨难中而成熟起来的人生,会长久地活在平原人的精神生活中。

如果说,乡土生活是衡量一个时代精神生活状况的重要尺度,那么,乡土叙事则是衡量一个时代文学精神品质的重要尺度。《生命册》以自己固有的面貌和气质,为中国文学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开辟了乡土叙事中一个新的表现领地,提供了闻所未闻的人物、故事、生活场景和人文景观。他的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沉重、悲情、温暖和希望的力量,标志着我们时代文学品位追求上的高度。同时,正是作品这种凝重、沉重和厚重,必将跻身于当代杰出的长篇小说之列。

 

(选自2012年5月11日《郑州日报》)

 

还有的时候,我还会想起童年的那些时光。那日子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闪现。每每,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喊我。一夜一夜,我听见有人在喊:孩儿,回来吧。孩儿,回来吧。

我怀念家乡的牛毛细雨,就那种密密、绵绵、无声、像牛毛一样的细雨。扎在身上的时候,软绵绵的。如果更准确地说,它不是扎在身上,它是润,是一丝儿一丝儿的润意。就像人们说的,没有声音,有一点点凉、一点点寒意、一点点含在雾气里的那种雨丝儿。当你在田野里奔跑的时候,那雨一针一针地把你罩着,久了会有一点痒,真的,落在脸上的时候,有一点点湿意,凉意,很孩子气的痒意。而后,它一点点透,那湿气慢慢地浸润在你身上,等你跑回茅屋的时候,当你站在屋檐下的时候,回过身,你会发现,在天光的映照下,那雨丝才开始斜了,丝丝亮着。

我怀念瓦檐儿上的滴水。雨后初停,瓦檐儿上的水一串一串地滴下来,先还是密的连珠儿,而后就缓了,晶莹着,亮着,一嘟一嘟的,就像是白色的葡萄汁,一点点浓。当它滴下来的时候,在房前的黄土地上滴出一个一个的小圆坑。把地上的黄土砸成一个个正圆的沙窝状,那小圆坑一个一个地在房檐下排列着,先是奔儿奔儿的,而后是叭声,再后是啾声,那声音是有琴意的。

我怀念家乡夜半的狗咬声。我甚至怀念走夜路时的恐惧。在无边的黑夜里,夜气是流动着的,一墨一墨地流。特别是没有星星的夜晚,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眼前是无边的黑暗,身后也是无边的黑暗,那黑织得很密,浓得化不开,看不到方向,没有方向,你只有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你有一点点怕,越走越害怕,或许远处有一两星“鬼火”,你就更怕……可是,突然就听见了狗咬声,一通狗咬。那声音并不暴烈,只是连声、断句、热烈,还有亲人般的温馨。在黑暗中,听到狗咬声,脚步不由得就慢了,心也就松下来,眼前就像是有了照路的灯,那狗咬处就是你的灯。也仿佛在给你打招呼,说:孩儿,到家了。

我怀念藏在平原夜色里的咳嗽声或是问候语,那咳嗽声就是远远的一声招呼,就是一份保险和身份证明,也可说是一种尊严,或许还夹杂着对小辈人的关照呢。在夜色里,那问候也极简短:——谁?——璁。——咋?——耶。短的、远远的、以声辨人,简单、直白、毫无修饰,声来声去,这里边却藏着亲情,藏着世故,藏着几代人的熟悉和透骨的了解。

我怀念蛐蛐的叫声。每当夜静的时候,蛐蛐就来给你说话了,一声长一声短儿,永远是那种不离不弃的态度,永远是那种不高不低的聒语。当你觉得孤单的时候,当你心里有了什么淤积的时候,你叹它也叹,你喃它也喃,就伴着你,安慰你,直到天亮。天一亮,它就息声了。

我怀念倒沫的老牛。在槽前卧着,一盏风灯,两只牛眼,一嘴白沫,那份安然,宁人。我甚至怀念牛粪的气味。黄昏时分,在氤氲着炊烟的黄昏,牛粪的气味和着炊烟在村庄的上空飘荡着,烟烟的,呛呛的,泛着一丝丝日子的腥臭和草香,还有嚼过后老牛反刍的那种发酵过的气味,臭臭的,有一种续命的腥香……它游走在一堵一堵的矮墙后边,温霞霞的,那是一种混杂着各种青色植物的气场。在这样的气场里,你会自如、自贱、心态低低的,也不为什么,就安详得多,淡然得多,偶然,你抬起头,就会听到老牛哞的一声,像是要把日子定住似的。

我怀念冬日里失落在黄土路上的老牛蹄印。在有雪的日子里,那蹄印冻在了黄土路上,像一个一个透明的砚台,拾不起来的砚台。偶尔,砚台里也会有墨,那是老牛奋力踏出来的泥,蘸着一点黑湿。夏日里,那又像是一只只土做的月饼,一凹一凹的月饼,印模很清晰,可你拿不起来。你一捧一捧地去捉,你一捉,它就粉了,碎了,那是儿时最好的土玩具……那也是唯一抹去后,可以再现的东西。

我怀念静静的场院和一个一个的谷草垛。在汪着大月亮的秋日的夜晚,我怀念那些坐在草垛上的日子,也许是圆垛,也许是方垛。那时候,天上一个月亮,灿灿地,就照着你,仿佛是为你一个人而亮。你托着下巴,会静静地想一些什么,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想……多好。偶尔,你会钻进谷草垛里,扒一个热窝儿,或是在垛里挖一条长窖儿,再掏一个台儿,藏几颗红柿,等着红柿变软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偷着吃。更有一些时候,外边下雨的时候,你会睡在里边,枕着一捆谷草,抱着一捆谷草,把自已睡成一捆谷草。

我怀念钉在黄泥墙上的木橛儿。那木橛儿楔在墒上,经汗手摩挲出来的、在岁月里已发腥发黑发亮的那种。上边挂有套牲口用的皮绳、皮搭儿、牛笼嘴;挂有夏日才用的镰刀、桑叉、锄头、草帽;挂有红红的辣椒串、黄黄的玉米串和风干后发黑了的红薯叶;上边挂有落满灰尘的小孩儿风帽和大人遗忘了的旧烟袋……如果墙上的窟窿大了,在木橛儿的旁边还塞着一团儿一团儿的女人的头发(那是等着换针用的),或许是一包遗忘很久了的、纸已发黄了的菜籽或老鼠药什么的。那是一种敢于遗忘的陈旧,是挂出来的、晒在太阳下的日子。

我怀念那种简易的、有着四条木腿儿的小凳。那小凳到处都是,它就撂在村街上或是谁家的院子里,也不管是谁家的,坐了也就坐了。那小凳时常被人掂来掂去,从这一家掂到那一家,而后再掂回来,一个个凳面都是黑的,发乌。夏日里,有苍蝇落在上边;冬日里,雪把它埋了,埋了也就埋了,并没人在意。当你坐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很稳、踏实。那姿态也是最低的。当你坐上去的时候,没有人来推你,也没人想取而代之。

我怀念门搭儿的声音。夜里,你从外边回来,或是从屋子里走出去,门搭儿会响一声,那声音咣的一响,荡出去又荡回来,钝钝的,就像是很私密的一声回应,或是问询。这时候,你忍不住要回一下头,那门搭儿仍在晃悠着,甩甩的,和日子一样……碎屑,安然。

我甚至于怀念家乡那种有风的日子。黄风,刮起来昏天黑地,人就像是在锅里扣着,闷闷地走,嘴里、眼里都有土气,你弯着腰,嘴里呸着,就见远远的,风一柱一柱地旋,把枯草和干树枝都旋到了半空中,荡荡的,帅帅的,像是扯起了一面黄旗。当你从玉米田里钻出头,当你从风里走出来,当风停了的时候,你突然会觉得,天宽地阔,焐出来的汗立时就干了,那远去的风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候,你是想跟风走的。此时此刻,你会想,要是能跟着风走,多好。

可当我醒来时,四顾茫茫,满脸都是泪水。我只好对自己说:家里没人了。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

(原载于《文学校园》2015年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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