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内搜索

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投稿登录

今天是2018年1月5日 星期五

当前位置: 首页 >> 教师文学 > 教师散文 > 教育使我们富有,文学使我们高贵  文学滋养心灵,教育培养智慧
手上的花园 2013-04-24 10:07:46  发布者:phpcms  来源:本站 作者: 虽然(李亚)

这是一只柔白如荑的的手,肌理细腻,骨肉匀停,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这只手,食指与无名指齐齐的,双峰并峙一般拱着更长的中指。小指呢,却似一个伶俐的丫头,稍稍弯曲了腰,紧紧贴着无名指。小指上,还戴着一枚水晶戒指。戒指不值钱,也就五块钱一只,福厦二楼拐角处一个卖饰品的小摊上,专门串这种戒指,只用五六粒透明水晶,攒出一朵鲜红芯子小梅花,结在透明胶线挽成的指圈儿上。这样一朵梅花,抱歉似的立在小指上,已使整只手灿灿生辉了,若是戴上柔腻的绞丝金子,或晶亮逼人的钻石,那该怎样惊艳呢。

晓芙坐在桌前,左胳膊压在桌上,右手又枕着左胳膊,身子微向左倾,头却向右稍歪,整晓芙不明白。妈妈解释:一个女人,命好还是不好,要看手。脸搓得再明光,一看双手青筋暴露、粗皮厚甲的,就知是操劳命。相反,脸长得粗些黑些没关系,一双手若是白净细腻,那便注定要享福的了。你想,这样一双手,压根就不是干重活儿苦活儿的啊。

晓芙拿过妈妈的手,这双手,当年也曾是美的。而现在,皮肉松弛,颜色暗黄,五指微微叉着,永远并不拢。手背上,还点缀着几块褐色斑点。

一个人,若真沦落到了要干苦活重活儿的境地,会因为你有一双好看的手就不干吗?再美的手,做一段时间苦活儿,想必也不美了吧。她看着自己的手,想想未来,真不知它们跟着自己,会过一种什么日子。

晓芙的未来,似乎可以预知——挣上几年钱,到结婚年龄,把自己嫁掉。她是长在原野的小花,时候一到,开也要开,不开也要开。晓芙的工资,一个月七百块,一部分攒着,要置嫁妆,另一部分呢,就算家里用了。

晓芙站在收银台后,看别人牵着孩子,在超市里走走停停,觉得这些离自己真的很远。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儿子,在食品面前流连,儿子想要一听鱼罐头,女子拿起来,先端详包装与价格,然后拿罐头贴近耳边晃,晃得里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对儿子说:儿子,你听,变质了,坏了。儿子也跟着蹲在地上听,听到声音,很委屈很不甘。晓芙移回目光,暗想,这样的日子,离自己远着呢。

收银台前走过的人千千万,千千万万只手从晓芙眼前晃过。有的,纤细无比,拿钱时姿势优雅极了,小指和食指高高翘起,中指和大拇指轻巧的捏出几张纸币。有的,总是伸不直,并且时刻张开,要接找回的零钱。也有肉乎乎的手,在杂乱无章的小包里刨来刨去,凑出一个数,一毛不多一毛不少,攒成一堆交上来。还有嫩得要滴水的手,戴着夸张的戒指,如荧光骷髅头、冒热乎气的牛屎等。这种女孩子,年轻另类,她们戴的戒指,晓芙戴不出去,她们穿的露脐小背心,晓芙也穿不出去。然而,她羡慕她们,看到她们,晓芙的心像片花瓣落到水上,又被雨点轻打一下似的,有了一点儿摇漾。

小剃刀轻轻地推掉了月牙部的死皮,推掉死皮后的指甲越发秀气。一把叉形小刀上来,将指甲两侧削了削,每片指甲开过脸似的,明艳起来了。美甲师收回工具,拿出一个透明小瓶子,拧开,小刷子蘸着,往指甲上涂了一层保护油。涂上之后,她给每片指甲按摩起来。透明的油很快渗入指甲里,指甲润润的,得了滋养的样子。晓芙想,指甲原来也吃油的啊。

美甲师捧着晓芙这只手,端详一会儿,问:姐想要什么花型?

墙上的纸板上,排着几列指甲,修得方方的,画着各样艳丽的图案。晓芙问:有没有素净些的?这些太艳。

 “那,做成透明底子,再画两三片金黄的叶子,怎么样?

晓芙默想一下效果,点头说:好,我不喜欢太扎眼。

一层透明底子打上去后,要等着晾干。美甲师一手支颐,一手拿把小檀香扇,轻轻扇着,与晓芙搭起话来。

你在福厦工作吧?我见过你。她一手摇扇子,一手捂嘴,打了个闷闷的哈欠。

福厦客流量太大,晓芙记不清她,只好以笑致歉。

你这双手太美了!我们都说,做手模绝对没问题。天天在超市里数钱,真是可惜了。美甲师抖着小扇子,头发垂下两绺,在鼻尖交叉成一个圆弧。

晓芙又听人说手模,便问:什么是手模?

手模特啊,你这双手就是模特。除了手模,还有足模、臀模呢。什么部位长得好,什么部位就会有用武之地。

晓芙还是不明白,但她不好意思问下去。手做模特,那我这个人呢?放到哪里去?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这只手,想象不来它做模特,会是什么样子。

指甲面干了。美甲师打住话头,拧开一管白色甲油,在大拇指甲上左侧边缘滴了三滴,然后又拧开一管金黄色的,在三滴白点上各滴了一滴。不待晓芙明白过来,小钩子上阵了,它轻轻在每滴前面一钩,钩出了歪歪的三枝叶柄。

大拇指上出现了三片金黄色的叶子,叶子边缘泛着一圈儿乳白,似乎是三片叶子掉进牛奶池,激起一圈白色涟漪。美甲师在指甲右半边又点上两粒小银星,整片指甲立时灿烂起来。这样的美甲,是有意境的,晓芙想起半句词:七八个星天外。虽然每片指甲上只有两粒,晓芙却似看到了满天繁星。

她的手放在纯棉毛巾上,简直是一件工艺精品。美甲师又拿起檀香扇,轻轻扇起来:那只手你做吗?

晓芙耳后一红:今天不做了。

美甲师认真地说:做了吧,那只手免费。

晓芙耳后更热了,岂能沾这样的便宜呢,她摇摇头。

顾客渐渐稀少,收银台外一个中年女人还没走,她徘徊半上午了。晓芙记得,她是九点左右来的,来了却不进去,就在收银台附近心事重重地来回转。

女人眉目生硬,烫发板而齐,如历史课本上戴着假发的英国男子。她似乎被衣服与饰品架空了,豪华的服饰离她的身子十万八千里似的,格外疏远。她到底想干什么?保安都注意她很久了。

女人手上提一个做工精致的乳白手袋,袋口张着,她右手伸在里面,陷住似的,总不肯拔出来。她一会儿望超市里面,一会儿望超市外面,偶而望晓芙一眼,又惊慌地挪开。她既像盼什么,又像怕什么。

她的左手,骨节棱起,短短的,临到指尖儿,却又方起来。并且,指甲很小,深陷在肉里。它的颜色,白而透青,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色。她右手在包里蠕蠕而动,捻着什么。

一个提着购物篮子的女客出来了。晓芙打好小票,正要收钱,中年女人突然横插过来,捏着一张购物卡,小声对女客说:我用卡给你刷了,你把钱给我行不行?女客很惊诧,一时反应不过来,晓芙也怔了。

女人嗫嚅道:这卡我用不着……”

一只手气急败坏地伸过来,将切切说话的女人凶猛地拽开了。这只手小而胖,非常有力,它先是扯着女人走到一边,再一把拽过了她的手袋。晓芙顺这只手向上看,看到一张愤怒到扭曲的脸。

家去!敢跑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他撕开手袋,翻出几张购物卡,扬着,点着女人的脸,骂道:我再给你一张,我不姓阎!他把手袋摔还女人,大步往外走。透过互相拍打的帘子,晓芙看到,男人钻入一辆黑色轿车,气犹不息地走了。

女人捡起手袋,捋捋头发,又抻抻套装的下摆,垂着头,慢慢走了。

女客惊魂甫定,嘀咕道:她真是。从张开的钱包里往外拿钱。她的手,修长润白,指甲短而干净。晓芙拎起购物袋,麻利地打个结,递给她。

甲上绘了花后,似乎长得分外快,才几天工夫,甲根便露出一截淡淡的肉红,微白的月牙重又显露出来,倒扣着,如地平线尽头的小帐篷。金黄的叶子,闪烁的银星,已褪至指甲的顶部。晓芙有些惆怅,美的东西原来如此容易逝去。哪天有空了,要再去美一次甲,顺便呢,逛个街。进城半年,还没正儿八经地逛过街呢,晓芙想。

2010-5-24改于2010-11-1

 

【作者简介】:虽然,原名李亚,女,近年在《黄河文学》、《芙蓉》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及散文多篇。

上一篇:冬日的北京
下一篇:残缺的爱

媒体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