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立

“小姐” 作为社会的一个特殊群体，自古有之，现在国人多从道德、法律层面去看待她们，而很少从平视的角度去看待她们，甚至接触她们，其实她们走上这么条路，有其个人的原因，也有着家庭背景和社会的根源。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巧妙地采访了一位“小姐”。那天一位经商的朋友打电话，说来了客人，让我一起去吃饭，到饭店，只有两个人，一位年轻的姑娘，再就是那位经商的朋友了。朋友说，还约了几个商界朋友，可他们都有事，就我们三个人了。坐定后，朋友给我们作了介绍。朋友直言不讳地说，这位是青春饭的，我不明白，可她倒很大方，说就是“小姐”。她说自己姓刘，叫方方。刘方方高高的个子，胖胖的身材，看上去有20岁左右，穿着很朴素，上身穿一件普通的灰色毛衣，下身穿着一件蓝色牛仔裤，一又运动鞋，显得很有青春活力。因为彼此之间说明了身份，也就不再有什么戒心，谈话显得轻松多了。

朋友说：“其实，她们也挺不容易的。都是为了生存。”

刘方方理解地看了朋友一眼。

我试探地问：“干这行不容易，有没有想到干点别的？”

她不假思索地说：“其实我原来是在一家工厂打工，这家工厂是做服装生意的。生意倒是很红火，但是工资却总不能按时发放。没办法，正巧一位朋友介绍，我进入了这行。我刚到那里，客人觉得新鲜，找我的也多一些，钱还算好挣。”

“那你在店里老板怎么给你们发工资？”

“我是按提成，我和老板五五分成。店里还有几个，来的时间比较长，客人也腻了，老板按月给她们发工资。一月3000元。因为这样，每当客人来时，老板一般先推荐她们。实在不行，再听客人的要求。”

“那你的客人多嘛？”

“还行，一般一天五、六个，有时也多一些。”

我暗地里一算，一天按5位客人计算，一月下来，工资大约在7500元左右。

我问：“你是怎么干上这一行的，打算干几年？”

她眉头皱了一下，说：“这个话题说来有点沉重，这么跟你说吧，我的初夜给了我的同学，他想跟我结婚，我觉得自己年龄还小，他也不成熟，没同意。我的一个女友是干这行的，一来二去，就把我引进这个行业。要问我干几年，看看吧。也许干个一年半载，也许干个三年两年。”

“你有什么理想吗？”

“怎么没有理想？我也是人呀！上学时候，我学习非常努力的，成绩也好。尤其是英语，那在全班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因为20元钱，我家里怎么也拿不出，我只好退学了。我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最后只能外出打工。上学时候我也有理想呀，我村有个干医生的，我非常羡慕，心想我长大了，也去当一名医生，一方面可以为我父亲治病，我父亲年龄大，身体不好。可就是因为这20元钱，打碎了我的梦想。你是不是觉得干了这行，就没有理想了？不是的。现在我的理想是想被人包……你不要这样吃惊，我说的是实话。曾经有一位客人，是从政的，想包我，每年10万元，我看这位客人油嘴滑舌，不可靠，没有答应。还有一位客人是做生意的，也说包我，可是她说一般不让我出门，怕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我觉得这样的人也不行，没有担当。没有担当的人是不可靠的。我现在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说着话，她自然而然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往朋友面前递了一下，朋友摆手，她又看了我一下，似乎问我抽不抽，我也摆了一下手，于是她就不客气地点了烟，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慢慢地放在嘴边，很自然的样子，吸了一口，脸略微一仰，嘴里冒出一股青烟，在她的发际间飘着。

“你怎么会抽烟？”我有些好奇。

“我抽烟已经好几年了。父亲有病时，我侍候父亲，他的病长年不见好转，我是借烟消愁呀，晚上一个人躺在屋里，感到前途渺茫，于是就用烟来麻醉自己，便慢慢习上了。我父亲终于没有被救过来，还是走了。我父亲有我的时候五十岁多了，等我长大，看到我同伴的爷爷跟我父亲差不多年龄，心里有一种自卑感。现在父亲没了，家里只有年迈的母亲，也是体弱多病。我天天愁，夜夜忧，这烟瘾也就越来越大了。”

“可是吸烟有害健康的。”

“这个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虽然人人知道，但是全世界的烟民还是很多，难道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是的，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他们吸烟，一定都有他们的原因或者理由。就像我们这行，虽然不与道德、法律相容，但是存在着，你能说我们这些人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这一行在社会上就不合理的吗？”

我和朋友递了一下眼色，好像被问得无话可说。

可方方意犹未尽，她继续往下引申：“现在全国为数众多的人都在干我们这一行，应该怎么看待她们？其实这是庞大的群体，她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赚钱养活着她们的家庭，曲折地拉动着城市的内需，支援着她们当地的经济建设，你们难道能否认为她们的贡献吗……我们也知道，这个行业为政府所不容，可一旦全部取缔，让她们怎么办？要安置这些人重新就业，压力是很大的，让我们能够安守着这份职业，还能缓解当前的就业压力呢。”

这时方方的手机响了起来，话筒里传来一位男士的声音，这位男子好像是一位生意人士，他说有一位客户来了，想找一位“小姐”，问方方有空吗？

方方干脆地说：“我不行，别人已经给我介绍了对象，不能再干这个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于是很快拨通了她朋友的电话，她说，你要好好地宰他们一下，至少要300元。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你他的电话，你跟他联系，他会去接你的，他要求服务两个小时，可能要××……这个谁不会呀？一说就明白的事。反正目的就是为了钱，别的就不要顾及了。

她安排起活来有条有理，非常镇静，看来也是个资深性工作者了。

她是不喝酒的，可打完这个电话，她拿起酒杯，猛地一仰头，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很痛快的样子。

她的目光注视着空中，若有所思地说：“你不是问我的理想吗？刚才我说想被包，那是近期理想，其实我的理想是有自己的一份实业，或者一个小厂子，或者一小商铺。我们那地方，有个大学城，我看很适合创业，在那里租个门头，卖个日用百货什么的，应该有发展空间。可租金得五六十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呀，所以我想被人包，目的尽快挣足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其实我们这一行，就是吃青春吃，干不了几年，年龄大了，也就没有市场了。说这些你们不要笑话，我这叫‘曲线创业’”。

听完刘方方的话，我陷入了沉思，问题的产生是复杂的，需要社会学家去调查，去剖析，也需要政府去论证，去探讨，尤其要挖掘问题产生的深层次，该怎样去解决，是需要下深功夫、下细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