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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 2013-11-02 20:47:04  发布者:唐正立  来源:原创

        唐正立

         一盘石碾静静地躺在那儿,圆形的碾盘卧在地下,碾砣蹲在碾盘上,灰乎乎的,没有了往日的平滑和光泽。碾台周围生满了青苔,日月的侵蚀,使石碾变得衰老,了无生气。

  过去,这是我村惟一的碾米压面工具,石碾周围也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石碾可以说是石器时代的产物,人类的文明是从石器时代的开始的,发展到铁器时代,再到机械化时代,现在已经是电子网络时代了,把五大洲四大洋联成了一个整体,人们之间的交流是那样的迅速和便捷,人们称之为地球村。在人类的发展史上,石器时代延续了一百多万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肯定了达尔文学说的基础上,把从猿到人的生物进化过程加以研究,提出了“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的著名论断,其实,人类始祖所使用的劳动工具就是石头。毛泽东《贺新郎•读史》中说:“人猿相揖别,只几块石头磨过。”可见石头在人类发展史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漫漫人类发展史,也就是与石头奔腾不息的相生相伴的历史。  上世纪70年代以前,我们沂蒙山区的广大农村田间的主要生产工具是铁器,而在生产大队内的粮食加工仍然使用石碾、石磨、石舂等石器。可以说自人类产生的那一天起,石头就与人类结下了不解之缘,那么人类对石头的感情那是用"比天高,比海深"也无法形容得了的。

  我村的那盘石碾已经有些年岁了,从我记事起她就平平稳稳地蹲在那里。石碾的底盘是一块圆形青石大碾盘,碾盘之上是一个圆柱形青石大碾砣,在村人的眼里青石那是最坚硬的了,碾砣周围用四块方木架起来,村民称之为碾架子,方木的对角两头凿有洞眼,那是插碾棍用的。掌碾棍需要两人,一主一副,主棍要一边用力向前推碾,一边用笤帚摊匀碾盘上的粮食,副棍只需用劲就是了。  

    30多年前的农村孩子大都没有不推过碾的。冬天鸡叫之后,我就被母亲拉出被窝,睡眼朦胧地来到碾上,抱起碾棍在碾道上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碾关节吱吱地叫着,碾骨碌间的瓜干或玉米噼哩叭啦地响着。推一回碾不知要转上多少圆圈。奶奶就是在这碾沟里从满头青丝转到白发苍苍,腰弯背驼。现在母亲又接上了主棍,我占据了副棍。再往后想想,母亲也会有走出这碾沟的时候,不禁一阵心酸。

  每逢过年的时候,石碾就忙活起来了,家家办年货,蒸干粮。推碾的人家多了,人们也不争不抢,总是按个先来后到,把碾棍放在碾上老奶奶家的屋山墙跟,挨着号。一家挨上一盘碾,一用就是半多天,有推碾的,有箩面的,然后一锅一锅地蒸干粮。那时麦子少,大多碾的是玉米面,也捎带碾点麦子面,蒸几个白面馍馍,用来祭祖、祭神。石碾在人们的心中也是神灵,村人叫做石头神,除夕之夜,家家户户把祭品摆在碾盘上,燃起香,烧起纸,碾盘上空,香烟缭绕,碾台周围,男女老少作揖磕头,人们脸上表情庄重严肃,口里念念有词,孩子们听来不知说些什么,整个碾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村的那盘石碾,不是坐落在村外的空地上,也不是摆放在村内的大街上,而是占据着老奶奶家院子的西南角,使老奶奶家本来方方正正的院子出现了一个缺口。我们姓唐的晚辈都把老奶奶称为碾上老奶奶。

  碾上老奶奶早年丧夫,含辛茹苦地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先后娶上了媳妇。老大就和老奶奶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们都叫他大爷爷。

  老奶奶家三间正屋,东有两间偏房,西有一间过档,南边是猪栏棚,显得十分拥挤。老奶奶家的所谓天井,仅是一个过道而已。别人家的天井都能栽树,树木参天,可以乘凉,急需用时可以砍倒做成家具。老奶奶家的天井是栽不成树的。小小的院子上面是一线蓝悠悠的天空。  据老人讲,很早以前,村子里是没有石碾的。人们吃粮食很难加工,地瓜、瓜干一般煮了吃。整个村子仅有几户人家有石磨,安在自家的院子里,加工粮食很不方便。于是人们就商量,能不能到东山拉一盘石碾呢?这个想法得到了老奶奶的赞同。钱那里来?人们面面相觑。这时,老奶奶果断地站出来说:凑粮食。立马回家拿出了一瓢麦子,半簸箕地瓜干。人们也不再犹豫,各自回家,拿麦子的,拿瓜干的,拿玉米的,拿高粱的,半天功夫,家家户户都拿出了粮食,无一例外。老奶奶招呼人们用麻袋装好粮食,推到集市粜粮换钱。

  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来到东山屋楼崮下石场里,选了大大的一盘石碾,没有载重量大的运输工具,队长蹲在地上,烟袋锅子咂得吱吱作响,最后,把烟袋在石头上"叭叭"地磕了几下,站起来说:咱们把它滚回去!  一百多里的山路,十几个青壮小伙子滚了10多天,才把石碾才滚到了村子当街。

  街上站满了人,都来看石碾,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表情。

  石碾安放在那里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有的说,安放在当街,可在当街碍着人们走路,立马被否定了;有的说,安放在家后不合适,安放在家前吧,可家前太远,人们又不同意;有的说,那安放在家西吧,可家西隔着西汪,推碾不方便,大家都反对。到底安放在那里呢?村内确实没有空闲地方,人们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只有老奶奶一直没说话,最后,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老奶奶身上,老奶奶说:就这么的吧,把我家院子的西南角拾掇出来,就搁在这里吧。大家纷纷说,那怎么成呢?你家院子太小了,再安上盘石碾,院子就不方正了,都不同意。老奶奶说:院子小就小了点儿,不方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了石碾,大家伙能吃上细面,这就好了。于是,第二天,老奶奶家西南角的墙就放到了,开辟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地方,石碾就正正当当地坐在了当中。

  不知什么时候,老奶奶得了气管炎,呼吸困难,喉咙里吱吱地响。她不能下地上坡干活了,就天天料理着石碾:扫碾台,扫碾沟,不让小孩子们爬上去玩,始终保持石碾的清洁。每逢什么节日,推碾的人家多了,人们就拿根碾棍来挨号。这时,老奶奶就帮着记号,谁先来,谁后到,毫厘不爽。

  老奶奶娶了大儿媳妇,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十几年过去了,老奶奶背也驼了,眼也花了。不知怎的,大爷爷的腿也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能下地干重活,争的工分自然少,分不上粮食,家里少粮缺衣的状况可想而知。忽然有一天,村里来了算命打卦的,是个瞎子,家里人让他给算一算。这个瞎子把探路杆子放在碾台上,围绕着老奶奶家的宅子摸着转了一圈,说:你家不方正,缺角缺角,主着瘸呀,你家是不是有瘸腿的?一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家人一致决定把石碾搬走。大孙子瞒着老奶奶找队长商量,队长也愁眉不展,石碾仍然没有合适的地方放。于是找老奶奶商议,老奶奶一听,浑身哆嗦,把大孙子数落了一番,石碾就搁在这里,谁也不许动,你爷的病是实病,实病就得用实药治。可是,哪有钱医治呢?用了多少偏方土药,也没治好。

  石碾昼夜不停地转着,春夏秋冬也周而复始地轮回着。老奶奶在日月磨蚀中最终耗尽了自己的生命,走了。老奶奶走的时候,人们三天没来碾上推碾。摆路奠、送盘缠的时候,家家都来祭奠、烧纸,石碾周围一片哭声。老奶奶埋到地里去了,石碾周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纸灰,很长时间黑乎乎的。此后每到初一、十五,村民都来烧纸,是祭神?是祭祖?还是祭祀老奶奶?人们心里是至清明白。上世纪70年代,生产大队购买了柴油磨面机,能磨玉米,磨高粱,磨麦子,磨瓜干,不用费劳力,速度不知要比推碾快多少倍。人们奔走相告,磨房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后来又有了电磨,城里建起了面粉厂,各种档次的面粉应有尽有。这时的石碾也正像一个奔波劳累了一生的人,到了风烛残年,最后终于歇息下来。石碾周围也失去了昔日的繁忙和热闹。石碾静静地躺在那儿,接受日月的磨炼和风雨的洗礼。

  岁月悠悠,世事沧桑。人们对石碾的感情反倒越来越浓,逢年过节的,总有人来这里祭奠、烧纸、磕头。

  繁忙的工作之余,为躲避城市的喧嚣和世事的烦躁,每回我像小孩子投身母亲的怀抱一样,回到我的家乡。经过街上时,老远就把目光投到石碾上,走近默默地注视,俯下身子仔细端祥,伸出手来亲切地抚摸,不觉神情恍惚,眼前浮现出乡亲们在山路上滚碾的情景,似从洪荒的远古走来,而又走向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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