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喜欢逛新华书店，在里面享受免费阅读，碰到特别喜欢的书，就向我讨钱购买一两本。

女儿读五年级时的一天，在新华书店里呆了一个下午。傍晚，我去接她。她从二楼下来，大大方方走过出口处，但警报器出其不意地“嘀嘀”响了。书店工作人员板着面孔，咄咄逼人：“小丫头，你身上有书！”女儿拍拍瘪瘪的衣袋，表示没有。我也不相信女儿会偷书，莫不是警报器出故障了。我就叫女儿再从出口处走一遍。警报器还是毫不留情地“嘀嘀”响起来。在工作人员异样的目光中，我颜面丢尽，尴尬至极，无地自容。正当我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时，女儿转身跑向二楼……一切都被证明！我面红耳赤，立即跟随她，我要看个究竟。我刚爬到一半楼梯，女儿已返回来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女儿的行为确实值得怀疑。我真想立即狠狠地教训她一顿，但在书店里不能发作。在工作人员隐含讥笑的目光的扫射中，我们父女俩灰溜溜地离开了新华书店，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一路上，我俩默默无言。

回到家，一家人闷闷不乐地吃罢晚饭，我开始审问女儿：“你偷了什么书？”

女儿摇头：“我没偷。”

“偷了就承认，只要改正还是好孩子。”我诱导。

“我没偷书！”女儿嘴硬。

她妈妈实在忍不住了，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偷书啦？！这还了得！你五年的书白念了……自小看看，到老一半，你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准备坐牢啊？啊？！……今天不讲清楚，你给我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在我们的两面夹攻下，女儿脸色煞白，但嘴巴抿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交代的意思。

我越来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但还是压住火气，耐着性子，探问：“你偷了什么书？”

女儿默不作声。

我拍案而起，怒发冲冠，货真价实地抽了她五个耳光。女儿没有惊叫，但眼泪骨碌碌一滚就下，源源不断……小脸上我的手指印清晰可见。那是我第一次真打女儿。我和她妈当然很心疼。但这点痛要忍着，我今天一定要帮她清洗灵魂。

“你给我滚出去！越远越好！”我暴跳如雷。

女儿终于放声大哭，但赖在椅子上不动身。我就拖她出去。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走到小区门口，我对她耳语：“跟我说吧。”

女儿只哭不说。

那就继续走……我一着陪着她，面上是送她走，实际上是看护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将痛不欲生。其实，如果不是我赶，而是女儿一气之下主动出走，我拦都来不及。

大约走了500米，我又对她耳语：“跟我说吧。”

女儿边哭边抖抖缩缩、含含糊糊吐了两个字。我听不清，再走……

又大约走了500米，我再对她耳语：“跟我说吧。”

女儿浑身抖得像筛糠，小脸赤紫，泪流满面，鼻涕拖得老长，但不敢擦一擦，伴着哭声含糊不清地吐了两个字。我还是听不清，说：“你走吧，晚上就睡在垃圾箱里吧！”女儿把我的手抓得紧紧的，在我手心里用手指写了两个字：回家。那是个冬夜，寒风凛冽。我看着她那可怜样，心里一阵酸。但再酸也要忍着。“回家后，你要跟我说实话。”我就给她一个台阶下。女儿点点头。

回到家，女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她那天一到二楼，看到书架上躺着一张书的封底，不知是被谁撕下来的。封底很漂亮，画着一幅“少女·大海·日落”的图画。她很喜欢，就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她想，这么美的图画如果被店员当废纸丢掉，太可惜了。没想到书被别人偷走了，自己却成了替罪羊。因为封底上有条形码，逃不过警报器的监控。

我将信将疑。女儿继续申辩：“我如果要那本书，你会给我买的，我没必要偷。”这倒是，对女儿买书，我一向很大方。

“那你为什么不当时拿出那张封底呢？

“如果我当时拿出来，他们会以为是我撕的。”

我语重心长地说：“要吸取教训啊！去写一份检讨书吧。”

她规规矩矩地写了一份600多字的检讨书，检讨得很深刻。她在最后写道：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能贪小利。只要是别人的东西，哪怕小到一根草、一粒沙，都不能拿。我一定要做个高尚的人。

那个晚上，女儿的心受到了煎熬，我的心也很痛，但我们的灵魂都受到了一次洗礼。 

（本文作者是江苏省宜兴市潘汉年实验小学老师李春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