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像我妈妈

█曾浩然（山东省济南稼轩学校初中）

“喂？妈妈，听到了吗？”

“……你是谁啊？”

“妈妈，我是小晶，吃饭了吗？”

“是小晶啊，我刚吃过，你吃了吗？”

“我还没有呢。妈妈，今年医院里有点事，我过年就不回去了啊。”

“奥……等一下呀，你是谁啊？”

“这次疫情很严重，如今形势之严峻不亚于SARS,各岗医护人员在对病人细心检查、耐心开导的同时，也要注意对自己进行严格的防护。要记住，我们在家里是儿子女儿，在这里，我们更是医务人员！好了，散会。”

“小晶，你说这新冠状病毒真这么可怕吗？年都不让过了。”同行的丽丽颇有些抱怨。她们是医院里的护士，这个冬天才刚过实习期，一张张光洁漂亮的脸蛋上稚气还未褪尽，却不得不涂上胭脂水粉。好容易找着了安稳些的工作，她们还都盼着过年回家报喜呢。

“应该很严重吧。毕竟是传染病，真传播起来不好控制的，”小晶摇摇头，嘟起嘴巴，“反正我们得忙一阵了。”

“我没有生病，凭啥在这住着？”一位被要求留院观察的老阿姨尖声叫着。

“我不检查！我没病！”一个刚从武汉出来的小伙子冲着前台的护士喊起来。

“俺是不是没救了？俺是不是快死了？俺……”一位刚刚确诊的大爷，趴在椅子上很大声地哭嚎着。

“大爷您不用害怕，我们都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保证让您健康出院。”小晶面带微笑，轻轻拍着大爷的手。隔着手套，小晶还是有些害怕被感染，却迟迟没有放开大爷的手，缓缓地，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手背。终于，他安静下来，跟随主治医师走进了隔离室。

大爷前脚刚走，小晶立刻扶着墙瘫了下来，方才阳光的笑容也逐渐黯然。深呼吸几次，护目镜上立刻蒸腾出一片雾气，她举起手臂，想擦擦隔离服里满额头的汗，看了看手套，又慢慢放下。这是疫情爆发的第十二天了，每天她都要面对很多感染病人，安慰很多情绪冲动的家属。她们理解他们，他们却从来不能理解她们。想到家属，小晶又担心起妈妈。十多天了，她极少往家打电话，每次也只有几分钟。忙，太忙了，忙得吃饭都忘记了，打电话真是一种奢望。

“小晶，换班了，你出来休息一下吧。”对讲机里，护士长的声音也很疲倦。小晶答应，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消毒，换衣物，处理使用过的口罩护目镜，小晶娴熟地完成，踏出门口，她长吁一口气。

“小晶，给家里打个电话吧，报个平安。”护士长递过一个手机，冲小晶点点头。

“可以吗？”喜出望外，这个词用来现在的小晶毫不为过。她接过手机，轻轻吸几口气，按键，免提。

“嘟——嘟——”等的时间好久，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妈妈的声音。只有盲音，空洞地回响。

“……妈妈没接。”小晶垂下眼帘，失落，难免。

“再打一个。”

小晶心里很慌。这种时候，妈妈为什么没接电话？她去哪里了？小晶握紧手机，放在胸口默默祈祷几句。然后，再次按键。

“护士长！有个大妈站在门口不知干啥呢，咋劝也不走。”

“我去看看。”护士长立马跟着出去了。小晶往前踱一小步，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跟了上去。

佝偻的背。花白的发。那个人在外头站着，一动也不动。外头的阳光晃眼，把那人的影子拉的冗长，镶上一环光芒。腊月的风，摸着那人的衣，猎猎地听不清。小晶颤抖地捂住嘴巴，往前跑着，张口要喊——

“小晶，刚才那个大爷又哭了，你快去看看吧！”

两扇门。镀着金边的，和透着蓝光的，她，在中央。

一，她没有动。

二，她舍不得动。

三秒。

步履匆匆，她奔跑前行。近了，更近了，她冲上去，握住那个人的手，泪水决堤而下。

“我在呢，大爷。”

“电话打出去了？”护士长看看她潮红的眼眶，一副了然的神情。年轻人嘛，久别无妨，重逢却一定要落泪的。

“没。我妈没接。”

“那你？”这次，护士长惊讶了。

“没事，”小晶吸了一下鼻子，慢慢背过身去，“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像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