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王缘星（海南省三门峡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二）

病毒传播的速度是多少米每秒？风速能否企及？

我看见，当雨倏然滴落在漫漫青绿中，当光顷刻从山头掠来初生的曙色，风，从未名的方向吹过，张开双臂，我闭上眼睛，突然嗅到了一股清清凉凉的花香，杂着泥土与绿叶交织的滋味，像雨水，渗进我的身，我的心。

这一刻，我将褪去挂在耳上的壁障，它曾遮挡我对春色的渴慕。再无恐惧幻化的缄默，再无寒冬余留的冷气。只有风，丝丝，缕缕，用最温柔的抚摸揭开笼罩万物，迷蒙天地的怅惘雾气。                   

那一刻，我将悄悄走至你的床边，在白茫茫铺陈的病房中伴着风吹来到你身边，挽住你的手，轻轻地，紧紧地，不再放开。窗子大大地敞开，对着榕树那摇摇晃晃的枝条，颤动着青色的朦胧。而你呢？你是依旧苍颜白发，你是依旧沉默黯然，你是依旧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眸——可那里正汪着盈盈碧水，你注视着，凝望着，想用眼中的那片泉滋润这萌芽与新生。

你终于睁开了双目吧，尽管我无从知晓你躺在这张病床上的漫漫长路中是否曾睁开过眼睛张望世界，我也仅仅，只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一次挽住你的手的故事。但听风吹，更得忆起。

凉风起秋末，那天，你脚步沉重，踽踽蹒跚，那根四腿拐杖是你回家的唯一依靠。而只是那一面之缘，便足矣让你记住我吧，在往后余生，你会想到，那个秋天的黄昏，有人愿意挽住你的手，你的手，冰凉又柔软，伴着你的一步步挪动，到你家中。你问我是谁，我怕，你记不得。而只要你感到，那一段悠悠的下坡路上，风提高了温度，就好。

可是，为什么，那个被恶魔要挟住的人，竟是孤单苍老的你，我万分错愕。心酸不已，是否你不会知道冰凉的寒冬里一个个同胞被那个恶魔扼住了咽喉，是否你不会知道萧瑟中你如一佝偻漫步在花园时危机四伏?我揪心，可我只能望而却步，因为我无能为力。我想，这次，你会乖乖躺下，不再流连于外界繁华而甘承孤独吧。而在你的世界被苍白的睁眼与漆黑的昏睡代替，漫漫无际空空荡荡地充斥着孤独时，会不会？会不会再有人握住你的手，听一听你心中的风声？

等待着，等待着，1月，2月，3月，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我仿佛看到，那座包容着你的巍巍建筑披上了烟雨的朦胧。无数个白天与黑夜，我都蜷躲于温暖的家中，迈不出一次脚步，我惧怕于死神，怕他牵着病毒的手与我迎面。而我又无时无刻不在倾听、找寻——你的消息，你的踪迹。

一条资讯里，我看到了那个躺在一片柔软的白色中的你，你周身包裹着绿色的、白色的管子，白色的、绿色的机器，可唯独，你那双柔软的手没有人替你握住，我轻轻叹气。而在一个视频中，我看到了那些身着天蓝的姐姐们替你接过了一捧捧鲜艳的葱茏，那是给予你的鼓励与期望，那是你白天黑夜里的一抹抹青葱。又在一张张留念中，我终于看到，你那双长满黑褐斑点的，软软的手，被一双细腻的手——也许是一个初为人母的护士姐姐的手，尽管戴着手套，但我想，那双手一定是细腻的——所包覆。我听到，窗棂上，风轻悄悄地擦过，我的血液涌入心室，我的眼泪跃在眼眶。你终于，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感受春风。

今天，飞雨迎春到，被禁令阻拦，被恐惧羁绊的日子随冰释雪融散如烟云，我终能，赶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奔向你所在的远方，去往你所处的白色海洋。

打听，张望，一番检测，在这个庞然的建筑里，我有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心酸。你是否，还会记得我？——又或，你从未记过？当我攥着一枝鲜艳的花朵，轻悄悄地走至你的床边，在白茫茫铺陈的病房中伴着风吹来到你身边，竟是这么一派的温柔。你的床边摆着一盆盆绿植，你的桌上摞着一叠叠祝福，而你，歪在床上，用双眸注视窗外，凝视那一树花开。

我踏的每一步都轻悄悄，怕打断你的远眺，怕搅醒那个趴在桌上小憩的护士姐姐。健健康康的你，凝视的是希望。我挽起你的手，放花朵在床边，你将干瘪张开的嘴合上了。你注视着我，似是早已盈满了等待我到来的泪水。我依旧带着口罩，但它此刻已不再是壁障，它承载的是宽慰——你记得我，记得这双挽过你的手的手，记得这张温暖过你的面容。

我从未品尝过的肺炎的滋味，我也不愿问起你，我怕这是你的一场噩梦。可你，抓紧我的手，带着老人喉中固有的哼声，向我娓娓述说。

在你被送来的那一天，你极度发热，陷入昏迷。你痛，无法呼吸，而那些层层包裹的人不离不弃。你昏迷，还能听到周围的忙碌，检测指标，药物注射，擦拭身体，你在黑暗中过了一段又一段难熬的日子，可你总能在黑暗中不用苦苦摸索就找到挽住你的手，带你前进，把你从深渊中一点点拉出。

你苏醒，周围是一片欢呼与热泪，她们替你剪指甲，给你一口口喂饭，在你无聊时讲一篇篇故事：哪里又送来了救助物资，哪里又收到了一封封鼓励，你说，你感到无比恣意，就像回到了幼时，有人对你轻声细语，有人对你关怀备至。你的肺不再那么痛，尽管你还会发热咳嗽，可你越来越能呼吸的顺畅，越来越能听清春风潜入耳，看见春色润进万物。

她们每天给你治疗，每个人都会在你耳边告诉你她们相信你会加油，为这个，你撑过一次次发作，扛过一次次疼痛，你相信这些为了你泪汗交杂的孩子们说的每一句话，你也相信，自己会加油。你说，我听，尽管有些含糊，可我始终明了你的情思。

她们分享给你，全国治愈出院的人增多了，更多人与你一起努力抵抗了病魔；各地新增病例逐步归零了，更多人感到了胜利的喜悦。你听着一条条喜讯，振奋不已。尽管你还会晕眩，还是无力，可你目睹，每次的检查报告单上，指标在慢慢恢复正常，看到了窗外的榕树绿得更加清晰，听到了春风入耳更加得温柔。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看到日本大批捐赠给中国物资的消息，你与那些感动的护士们一起泪目，老泪纵横。你说着，一刻不停，我不打断，听你倾诉也好。时光，点点流转，你终于得到了一个大大的亲密的拥抱，一个、又一个......就在前几天，武汉新增病例归零，在医患者数归零，而你也完全康复，她们抱着佝偻的你，哭的涕泗横流。

我听完，心中浪涌。你的归途，有无数善良的人陪伴与帮助，你的抗争，是全国上下齐心向阳的奋斗！这场只有身体与病痛，心灵与恐惧的战争，终于要接近尾声，付出的人，献出了泪、汗、时光、爱情或是生命；成功的人收获了温暖、欣慰、震撼与感动。

我挽着你的手，未曾放开，我的泪水，吧嗒滴到我们手上。望向那个累倒的护士姐姐，一段诗落在唇边：

“你们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们是爱、是暖、是希望，你们是人间的四月天”

起风了，听到吗？四月的风将至，必会春暖花开。

（指导教师：张华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