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

王文慧（北京市通州区运河中学高一）

晨光熹微，一缕早间和煦的阳光悄然探进了这间古色古香的店铺，沈木色的小店在阳光的辉映下更显得生机盎然，典雅庄重。

这间铺子坐落于香港最繁盛的地段——中环。这是一间具有百年历史的凉茶铺，这条街，不过几里路：中环的世界总是繁华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人们摩肩接踵，街市里商铺层叠林立，鳞次栉比，挤满了这方寸间的每一丝罅隙。周遭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总是让我凭空仰望，那精致璀璨的玻璃窗，那黑泽满面的铁栅栏，那尽显高级辉煌的琼楼玉宇，表面平滑并无半点尘埃和磨损，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刺眼而难以直视。而只有眼前的这间凉茶铺，却让我倍感亲切，深感平易近人。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这间茶铺却仍然保留着五十年代中式风格的设计，怀揣着一抹古韵怀旧的气息。这流光溢彩，家喻户晓的老字号还在坚定地维持着旧时代的一些固有的风貌。

我在晨间微亮的朝阳中，踏着清脆的鸟啼，来到了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生生不息的凉茶铺的门前。早起的人，总是崭新和虔诚的，洗尽铅华，愿以最诚挚的心情来观摩这样一间值得令人尊敬的店铺。我企立略看，唔，这间小小的铺头，没有现代建筑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古建筑的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有的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切陈列设备一应俱全。里外都是一派典雅，偏木色，裼黄古香的建筑深刻而不深沉，平淡而不平庸，足以容得下人们夏日炎炎的清凉解暑，撑得下一家子的生计奔波，衬得下这片钢筋森林里，那座静谧美好的林中古屋。抬头一看，上面有着一个朱红色的匾额，用着苍劲有力的行书，从右至左“春回堂药行”这五个大字，下面亦有着两个白底红字的，隶书样的招牌，左边写着著名凉茶，右边是精制龟苓膏。短短数字，便把店铺主营的招牌基调给定下了，引人注目，让过往的食客一望便知，驻足流连。

正面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放置各种中药茶草的玻璃橱窗，细细地看了一下，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典凉茶药材，这些药草琳琅满目，难以尽收眼底。有些用着黄皮纸环绕几圈包裹着，光是我认识的便有枇杷叶、金沙藤、路边菊、葫芦茶……真不愧是享有中医药材种类最多的凉茶铺的盛名。橱窗上沾有点点茶垢药尘，可我却一点不觉这有半点的污秽，这点点细碎的尘埃，尽是中国人对煎药制药的浪漫用心。

侧面望去，有着许多用作煲药制茶的大铁壶，大铁壶侧边两个金黄色的狮子头，尽显熬药的庄重和威严，巍然矗立于梨花木制成的长桌上，让人一看便知，此番煎茶过程必当小心谨慎，不得有丝毫怠慢。再向头顶上望去，几柄陈旧蒙尘的扇叶吱呀呀的转动着，向下吹动着一股徐徐的气流，将店中万物都轻轻地照拂降温，使得动静相和，营运得当。

深入地往后方看去，便有一个长长的柜台，旁边放置着许多散落的小椅子。柜台上有一杆秤，一个算盘，一个把脉的手枕，还有着许多牛皮纸包裹调配好的药方，和一些装着不同药材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陶罐瓦缸。啊，多么经典，尽显中式医药铺独特的秩序风格。而背后便是暗红色的，占了半面墙的硕大百子柜。每一屉里，都装着来自中国不同山川险峻，平原雪地，流溪芳甸的奇珍异草，每一味药材都显得如此弥足珍贵。背后艰辛的采摘过程，亦让人感到肃然起敬，望而生畏。使我想到了李时珍编写《本草纲目》，神农尝百草的历史往事。这一切的景色，令时光的齿轮仿佛不住地倒流，让我宛如置身于中国古代著名的中医药铺，感受着旧时代郎中看病，小贩卖茶的独特风韵。那时候的茶铺，药不掺假，份量足够，配方精准，足时酿造，严丝合缝。而现在这里的茶铺，据我了解，仍然坚守着源远流长的美德和祖训，也做到了和古人一般对于凉茶制作的敬重和敬畏，对一切制茶工艺和药材调放都十分严谨，用材考究，工序得当。这间小铺，便彷佛若穿越一般，忽得降临到来这座繁华的都市熠熠生辉。

驻足良久，店里半老的伙计忙里忙外，铁壶里的药草被煮得上下浮沉，对流旋转，水不住地“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冲击铁盖子不断“当当”地呼号着。壶外氤氲的茶烟轻轻缓缓地蹁跹着，散发着初春嫩芽的芬芳，为正制茶的伙计蒙上了一层轻轻的薄纱，令他们的面庞若隐若现。茶香四溢，我贪婪地嗅着，初闻是一抹清苦，二闻是一抹回甘，再闻是一抹清冽，宛若山涧微风徐徐。我置身于山野林间，茶香高山云雾质，水甜幽泉爽雪魂。嫩草破出春泥，遍地新出的青芽被风轻拂着，一眼望去，溶溶绿色，嫩枝轻摆，呈出一片茶浪，沁人心脾，令人叹为观止!

我情不自禁，想点一杯茶，这里的清单里有着清热降火的廿四味，甘甜可口的银菊露，提神醒脑的花旗蓼茶。于是我便要了开张第一杯清凉解暑的甜花茶啖饮。一股淡淡的甘芳凝聚于我的咽喉唇齿，仿佛与被风吹散零落的茉莉花相舞相倚，香得让人沉醉，迷离。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能香我无须花，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且将新火试新茶，忽如飞雨浥轻尘!

我沉浸地入了神，时间当值正午，是一天中阳光最猛烈之时，夏天火云如烧，赫赫炎炎的骄阳总是来的快些。满天的灿烂红光晕满了茶铺的每一隅，为这家店铺注满了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谁说铺头当已迟暮老矣？再过一阵，店里店外早已围满了慕名而来的茶客，人们进进出出，叫卖声，介绍声不绝于耳。而老客在里面拈着一杯茶，与友人谈笑风生。店里的伙计老板也在唠叨家常琐碎，唔，真是一派祥和热闹的场景，一派生命的律动。这里的陈设，人群，药材，这里的一切，从未随着时间而落幕衰退，仍旧不止地跳动，运转。

要回去了。回首望去，门檐楼阁也是有些痕迹斑斓，油漆些许零落，橙黄的阳光轻轻地抚平了残垣疮痍，迤逦地勾勒出店铺的轮廓，余清香如故。

事物一旦褪色，便成了永恒。

（指导教师：李俊亭）

【点评】

一爿小店，在喧闹中坚守，坚守的是一种传统，更是一份信仰。作者将自己的眼前所见，心中所想的关于闹中取静的百年老茶铺的场景呈现在读者面前，字里行间可见作者观察的细致入微。选取茶铺的几个镜头，皆是富有烟火气息的画面。除了场景的描绘，文章中还融入作者了对生活的感悟，对历史的思考，对百年老店的敬意。我们在想：小店的门檐楼阁会斑驳零落，但因为有主人的坚守，有顾客的融入，有阳光的照耀，它会一直充满生机和活力。生活、艺术何尝不是如此！本文获省级一等奖。（尤立增 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