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振国  山东陵县徽王镇中学语文教师 

卖货郎

我平生头一次与商品打交道，乃至陪伴我度过虽艰苦却也挺快乐的少儿时光的，就是那位已六十岁的老者——卖货郎。

他是邻村一个光棍汉，胡须花白，满脸的皱纹似沟壑纵横，却是个豁达乐观之人。我们暗地里唤他“老郎”或“开心果”。有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当面直呼出他的雅号，善良纯朴的卖货郎也只嘿嘿一笑了之。

卖货郎推着一辆手推车，手推车的弓架上摆着铁笼般的货架，货架中间有木格子隔开了杂货，什么印模糖球小喇叭口哨作业本针头线脑的，大都是村娃子玩的用的，也有村民日常生活所必需的用品。手推车两侧各备一空的荆条编织的花筐，他用这些杂货就是换些村里人手头上闲置着没用的破铜烂铁铺衬套子，从中落得些差价。

卖货郎先是招呼着“有铺衬套子破铜烂铁的卖哟——”然后，摇上一通拨浪鼓。于是，我们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将他的杂货小车围得严严实实。有的小八将就接了卖货郎的拨浪鼓狠命地摇上一大阵过过瘾。此时，卖货郎便笑眯眯地瞅瞅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脑瓜壳。高兴了，就分给我们每人一粒糖球吃。那花花绿绿的糖球就跟钉在陀螺底部的铁珠子一般大小。我们五六个或七八个小八将甭提有多快活啦！有伙伴一高兴，还总爱拿粗壮而笨拙的手指来弹卖货郎的脑瓜玩。卖货郎一点也不恼怒，还拔了伙伴两个“萝卜”表示“以礼相还”。卖货郎推的小推车犹如一叶快乐的扁舟，它的周围被孩子们快乐的笑的浪花儿团团簇拥着，托举着……

剃头师傅

儿时的印象里，大凡上了点年纪头发脱落稀少的老头，还有那些一门心思想超脱红尘求得六根清净的和尚才剃光了头的。偶尔的，有儿时的伙伴也将头剃得光光，而这位小伙伴呢，又不是那种圆而光滑的头型，他的头型前凸后凹疙里疙瘩的便产生了搞笑的喜剧效果。伙伴们要么凑上前来摸一摸，要么轻轻地弹一弹，要么说像电灯泡玻璃球，要么就编造几句顺口溜儿：秃葫芦，打豆油，这边打，那边流……

而今，头发不浓密形象打了折失却几分潇洒的城里人，可以很讲究地量身定做一副头套，咱乡村的庄户人可就没那分闲情逸致将就个啥哩，头发稀稀拉拉得像几根茅草遮掩不住地皮啦，得，干脆将头剃个光光爽快坦荡荡！但这样的主儿也是没有几个。我眼见得搞美容美发的摩肩接踵顾客如织，而来剃头师傅的布篷前光顾的少之又少。剃头师傅的生意少，摊前显出几分冷冷清清。可剃头师傅的热情有增无减，他会将你的胡须、双鬓，乃至长出鼻孔的鼻毛一根不留统统剃净剪光。

我小时候没敢剃光头，生怕小伙伴们弹我脑瓜的“玻璃球”，那样随着小伙伴们的性子你弹他弹的话，早晚有一天，我的脑瓜儿得给弹出个窟窿眼儿甚至像个破漏勺可就惨哩。我这人就是有点虚荣心总也改不掉。当我四十岁刚挂了零，头发开始明显地脱落，要是均匀地脱落也行呀，不显山不露水的咱也将就着。我的头发脱落就在头顶的中央部位几乎掉光光，为了不显出头发的稀少，我将头顶两侧的头发留得很长以作遮掩，那头顶的几根“毫毛”待暑假前剃掉，好使头顶长出新的粗的头发来。剃头师傅只几下便完活儿，就不好意思全价收钱。我是死乞白赖要给他全价剃头的工钱，还常为此与剃头师傅争得面红耳赤。我的理由很充分，一来，你虽只剃了几刀的头可也是剃了一个头，不是半个头吧？二来，再过几年等我退休了，不再每天面对几十张天真可爱的面孔和几十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啦，我就会剃光了头，到时候，不还得给你添烦嘛？

剃头师傅，在给每一个顾客用心来剃度时，自己做人的境界也在超脱升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