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页 >
  2. 学生作品 >
  3. 高中生作品

战疫征文选:时疫之殇(山东 张学楷)

发布日期:2020-02-13  点击量: 1745

时疫之殇

█张学楷(山东省济南市莱芜第一中学)

 

我们经历了什么?

我们又丧失了什么?

这个春节无疑是苦闷的。

我曾经幻想着古书中“楼临水,下皆虚澄,又四圈于雪,若涂银,若泼汞,腾光照人,骨肉相莹”,被自然的造化所感动,自已却高踞楼上,苦苦眺望危机之下的人世间。我看到阳台上并不自由的长春花怒放着,即便是在寒冬。

我想到那句话:“我们睥睨天下,肆意规划任何想要的海拔。” 多少年来,我们一路与自然奋战,高歌行进在现代化的康庄大道上,以增加物种的绝对权威与尊严。我们站上了自然之巅,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我们忽略了太多太多。我们忽略了路途中无尽的不经意间俯拾即是的风景,忽略了一瞬间又一瞬间岁月精心剪裁过的光阴,忽略了那些过往的平平仄仄一一那是时光的初音。

我实在想要停下脚步,放空一切地思考,放空一切地捡拾。

近日在主持人大赛上有这样一幅很耐人寻味的漫画,一头体格庞大的黑熊与一位表情冷峻的猎人在山巅的一条平衡木上对峙。

我第一感觉是脊背发凉,这不仅仅是人和熊的问题,是人与自然甚至是人与人本身的问题。

这样的关系显然是对立的,拥有猎枪的人类看似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处于这样一触即发的绝境中,似乎更需要一种共生的平衡。

点评嘉宾的话点醒了我:枪响之后没有赢家。

我想到把我困在楼上的疫情,或许一切的根源来自一头无辜的蝙蝠。我能够体会到那头蝙蝠的绝望,但不仅如此,还有人类自身的绝望。

他们捕杀猎物,偷食野味,感受到无上的快感与负罪的愉悦,仿佛《精神明亮的人》里那句“中国人的胃,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坟墓”有人或许会解释,这是“对饥饿身世的一种矫枉过正”,“对长期守损之胃的怜惜补偿”,但丰腴的物质生活已经成为常态,为何这样的变态暴行却愈演愈烈?难道长期的物质匮乏,唤起的不应该是对于食物,对于自然的一份敬畏与尊重?

也许这样的疫情爆发,就是那一声凄厉的枪响,让平衡瞬间瓦解,让我们每个人都处于那样的绝境。

我们首先要学会节制与谦卑。学会放低姿态。处于这样一个人事纷扰的当代社会,我们不遗余力将各类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妥帖,社会的演进让道德伦理在社会内部推广,却始终冲破不了物种之间的藩篱。仿佛越过这段埤堄,人类就可以睥睨一切物种,就可以释放出所有欲望与罪恶。

我回想起《鼠疫》里的话语,“鼠疫杆菌永远不死不灭,它沉睡在地窖,皮箱、手帕和废纸堆中耐心地潜伏。也许有朝一日,瘟神会再次发动它的鼠群,选择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为葬身之地 。”我感到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那座城市就是我狭窄的栖居之所。

前几日,也是一个让人畏首畏尾的寒冬午后,我并不太情愿地到居民楼簇拥中的那片荷花池边散步,我已经数不清楚来过多少次,无穷的重复似已不能激起我的期待。

所有的情节我似乎都能预料到,凌乱铺陈的残荷,如果有点说头的话,无非是水里的倒影与它本体对镜相看两不厌的执着,以及荷叶在湖水上泼墨的洒脱。我想到黄昏将至,太阳硕大的光圈让我放弃了捕捉它的渴望,尽管我曾沉醉于它暮落时倾洒的金黄色的余晖。

可那并不罕见,我大概早就体验过了,昔日的图片就在相册里,翻开就能再次回味,不至于在凛冽中苦苦守望。

想到这里我苦笑一声,我觉得自已特别功利,觉得自己辜负了几年前为了捕捉到一个更完美的风景持着粗糙的手机相机的期待,可是又说不出这样有什么不好。

友人在东瀛修学,有时会给我发来几张炽烈的枫林图,然后说这是自己摄影班的新成果:姑姑有次和我说退休的老同事每年自费到美院研习工笔画,我曾经觉得这是一种对美最纯粹的追求,但是我却开不了口——因为大多数人说那是 “浪费钱”是“闲的”。

也许那时候的我会纳闷,为什么连对更美的生活的渴望都能够被人唾弃,为什么那么多优美的文字被批判为“不谙世事”与“无病呻吟”。

可现在我大概明白一些了。因为我渐渐也沦为社会的庸俗之流。

我也开始每天并不关心今天是深秋或是初冬,看到日出越来越晚只会感叹起床的艰难。看到冬日的花甚至会讽刺它“抢风头”。但更多时候,是对万物的淡漠。

我开始反思,如果一切都是“无病呻吟”。那浩如烟海的对大地山川、对自然万物的咏赞都是如此吗?难道我们的生活只需要功利地向前看,而不需要回味与回溯吗?为什么当一个人丧失了表达能力思考能力与认知能力,我们会扼腕叹息,但当他失去了审美力,失去了敬畏感,所有人都置若周闻?

我脑海里飘飘过木心的那句“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解教不了”。一个“绝症”让我心尖一颤。翻阅史册,为什么现代医学蓬勃发展,人类的精神疾病却愈加复杂而难以破解?为什么我们站上更加威风的高台,却越来越寻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我有时会翻阅自己几年来的随笔抑或习作,然后喟叹不已。我发现自己曾经为故乡的死去感到无限哀伤,发现自已与友人的文字来往如此珍贵难得,发现自己笔下的一次次日落比我用相机捕捉的要动人得多,发现自己属文原来有那么多并不华丽的缘由。

也许我不仅仅是在发现自己,也是去重新梳理那些最原始的感动与敬畏。

原来我曾经也抱着文震亨的《长物志》捧读不已,体验着王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的那般动人境界,叹服于叶道本《花鸟图》轴上逼真可爱的雪松,在海棠诗社的一次次雅集中身临其境——那才应该是我心灵的常态,生活的常态啊!

我翻开王开岭许久前的一条博文,看见那句我曾经背得出的话,“这个发霉的早晨,连公鸡都不会为它打鸣。你只能用沦陷来形容”,那是他对某个雾霾天气的失望,那时我亦“心有戚戚焉”。但当一种侵蚀成为常态, 当忍受成为无他的选择,我果真沦陷了,不仅仅沦陷在日复一日迷蒙的雾霾天里,不仅仅沦陷在这个共患难的冬日里,也沦陷在众人的指责与说教里,沦陷在一个自己的灵魂本体早已四分五裂的屠宰场里,沦陷在这样一个高速行进但总是丢三落四的社会里……

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社会的变迁?世界的变迁?自然的变迁?美的变迁?

那是怎样的变迁?

是一个原始粗犷的社会经我们的精心培育变得科学规范,还是我们的所作让他原有的井然秩序天然逻辑崩塌殆尽?

是一个素面朝天的世界经我们的精心炮制变得光鲜亮丽,还是我们的摧残让他原有的天光明澈风物灿烂消逝殆尽?

是一个光秃裸露的自然经我们的精心耕植变得蓊郁葳蕤,还是我们的暴行让他原有的古朴风光生态平衡蹂躏殆尽?

我们是否亲手冒犯了万世积累万世创造的精神美学与心灵家园?我们是否亲手毁掉我们的未来?

也许对自然的敬畏很难,对美的觉醒很难,或者是笨拙的东施效颦,也许是舍本逐末的邯郸学步,但那种向往,那种对于自然之思的神往,对古典美与心灵美的追求,无时无刻都不该丧失。

因为我不能忍受“原配的世界,人类的童年,真的结束了”这样的现实,不能想象未来是有怎样的空虚与乏味,不能放弃任何正在消失或者即将消失的那些我们曾经视而不见的美好元素,我也想要亲手捧着我奋力留下并珍视的美与敬重,怀着无限的爱与暖意,去往那个值得向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