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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李春良 2014-10-29 12:36:52  发布者:犁春  来源:本站

 

无聊,无聊。季风呆在办公间里,无聊正团团包围他,向他的每个毛孔里加大剂量地灌输。办公台上的电脑早已处于屏保状态,几条热带鱼在周而复始索然无味地游着。

季风在日资企业鼎球山陶瓷玩具厂就职,任开发部主任,是标标准准的白领。年薪15万,住别墅,穿名牌,天天开着奔驰上下班,家有娇妻和爱女。在人们眼里,他所处的就叫天堂,他所过的才叫日子。可季风就是觉得无聊,厂里厂外,台上台下,家里家外,床上床下都没有了激情。

结婚十年了。不知哪一个吃饱了撑的人发表了“七年之痒”一说。季风闭着眼睛体会体会,觉得也颇有几分道理。三年前,季风就觉得有点“痒”,可又没处刹痒,就任它那么痒着,一直痒到今天,已经麻木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季风叼着烟,踱着步。透过南窗可望到鼎球山,穿过北窗就看到太子湖。工厂依山傍水,那里确实是块风水宝地,景色十分养眼。也许是看多了的缘故,这么美的风景就是进入不了季风的心。

季风踱到门口,看到厂门口驶进一辆黑色宝马,瞥一眼牌照,那是日本总裁山本先生的。右侧车门打开,冒出一个妙龄女郎,像绿地上开出的一朵花,光鲜夺目。纯黑的披肩长发,淡蓝色碎花连衣裙。微风一吹,裙角飞扬。娉娉婷婷,顾盼生辉。那女郎在总裁的陪同下,款款向办公楼走来,风摆杨柳,婀娜多姿。季风的两只眼睛像刚通了新电池的电珠,忽地雪亮。

在部门负责人的会议上,总裁山本先生指着女郎介绍道:“这位的,三口樱子,刚刚大学毕业,任人事部主任,我们的欢迎!”在掌声中,只见女郎频频鞠躬:“请多关照!请多关照!”声音细细的、甜甜的。那种温柔,只有日本美眉才有。定睛细看,山口樱子的脸像无锡水蜜桃,白里透红,嫩得将要渗出蜜水来。两弯典型的日本眉毛乖巧地长在两颗晶莹透亮的黑宝石上方,柔柔顺顺,服服帖帖。季风已凝固多年的血液开始解冻。季风正看得出神,山口樱子朝他莞而一笑。季风的血液就开始快速流转,像堵塞多时的抽水马桶被皮老虎一捺一拔,“轰”地一声畅通无阻。季风开始在心里浅吟低唱徐志摩的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睡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季风的心复苏以后,一改慵懒之态,对外表,精雕细刻,超过十年前热恋时期。汽车洗得锃亮,皮鞋擦地贼亮,西服笔挺,领带飘逸,头发一丝不苟,油光可鉴。戴着茶色镜,提着公文包。相貌堂堂,文质彬彬,风度翩翩。38岁的他,儒雅又成熟,眉宇间透着自信。

日子快得来不及押韵便排着雁阵横空而去。季风与山口樱子也因工作关系缩短了心灵的距离。山口樱子毕竟刚来中国,显得生疏与孤寂。季风常常情不自禁假装顺便给她关怀和温暖。山口樱子总是报以回眸一笑,显得多么温顺。有时也俏皮,或嗔怒,或撒娇,或开个小玩笑。季风开始以自己的理念解读山口樱子每一个细小的举动。他的心中竟有蜜糖一样的东西在荡漾。

人事部与开发部相邻。季风进进出出都要经过人事部。自从山口樱子来厂以后,季风似乎突然患了前列腺炎,尿频尿急,不时上洗手间。经过人事部时,迅速瞥一眼那个她,心里便舒服一阵子。季风想靠近但又不敢靠近她,怕搅乱了他的宁静。想凝望但又不敢凝望她的眼睛,怕点燃了感情,沸腾了身心。他只能远远地欣赏她,就像欣赏空中的月亮。她的心思他摸不透,猜不着。她像池塘里的小荷,时而露,时而藏,露露藏藏,让荷香漫满了季风一池的芬芳。季风的心里跃起了一轮暖阳。

季风开始借故往人事部钻,他向她讨教电脑技术,向她请教日本玩具的流行元素和未来走向。他请她修改设计图纸。在山口樱子埋头修改的时候,季风就盯着“水蜜桃”上的绒毛看,并暗暗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水味。在山口樱子喝茶时,季风真想也端起那茶杯喝一口。这样就与她留在杯口的唇印重合,也算是间接接吻。想着想着,季风的嘴角就挂起了微笑,两只眼球不由自主地挂到了山口樱子的樱桃小嘴上。在图纸递来递去的时候,季风总假装不经意间,握住图纸的同时也捏住了山口樱子的纤纤素手。那时,一股热流便从手掌传递到心脏,再直冲脑门。一激动,思维就活跃,一活跃,幽默感就来了。季风就绘声绘色地大讲中国的笑话,引得山口樱子常常笑得胸前花枝乱颤。季风的心也随之一颤一颤。山口樱子是块磁铁,人事部是个磁场。季风被吸引在那里,不能自拔,没有人找他就不会离开。

转眼已到七月。董事会组织部门负责人到长江三峡、神农架旅游。心灵一路放飞,一路欢畅。在油轮到达葛洲坝时,人们都到甲板上观赏这雄伟的大坝。季风坐在一个架子上,山口樱子像小鸟一样飞来,歇在季风身后的小凳子上,双手搭着季风的双肩,双腿紧紧贴着季风的脊背。一男一女,一坐一站,江风一吹,山口樱子裙裾摆动,长发飞扬。那姿态足可以和《泰坦尼克号》中男女主人公在甲板上的经典造型相媲美。季风的心里美美的。

去神农架,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驶,左转弯,右转弯,左转弯,右转弯……转了几十个弯。每转一个弯,山口樱子都要发出惊叫,吓得她一直紧紧抓住季风的手。季风从容不迫地重温着纤纤素手,电流通遍了全身。他担心自己被电晕,真想给自己装个变压器。

在爬山时,狭窄的山路山,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山口樱子在前,季风在后。爬山果然吃力。爬着爬着,山口樱子突然回身,撒娇道:“累死我了,你就不能推我一把嘛。”季风的双手便触到了山口樱子的螳螂腰上,推着他一步步前行。山口樱子略略后仰,咯咯咯地边走边笑,笑得胸前波涛汹涌。季风又一次接通了电源。

 晚上,在神农架篝火晚会上,有一个婚嫁的游戏,。季风和山口樱子居然被主持人点中扮演了新郎和新娘。

 深夜,季风躺在旅馆房间里,辗转难眠,睁着眼睛想:缘分啊!从那一晚起,山口樱子就住进了季风的心里。

 

 旅游结束,山口樱子就回日本探亲了,假期一个月。季风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略一算,我的妈,一个月不见,就隔了九十秋。遥遥无期啊。

 季风呆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犹如困兽。他对着世界地图上长条形的日本岛发呆。实在无趣,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山口樱子所在的城市广岛的有关资料。资料很多,但都跟山口樱子没有直接的联系。毕竟,他只知道山口樱子住在广岛,不知道究竟住在什么路,几号别墅。他只能对着网上的木结构房子痴痴地想:大概她的家就是这个样子吧。他对木结构房子突然有了好感。

季风像国际间谍一样发疯似地到处搜寻、四处打听山口樱子的家址、生日、手机号码……

 日子实在难熬。季风从网上下载了蒋大伟演唱的日本歌曲《北国之春》,一遍遍地放,一遍遍跟着哼,当唱到“我的姑娘可安宁”一句时,他特别动情,自己被自己感动得快要落泪了。在这一个月里,季风就把《北国之春》当饭吃。

 山口樱子终于探亲结束回厂了。她喜上眉梢,面色潮红,显得更加妩媚。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有这种神情。季风想:谁说“相见不如怀念”?怀念绝对不如相见。季风兴发冲冲发了一条短信给山口樱子:“欢迎归来,今晚我为你接风洗尘!”山口樱子迅速回了一条短信:“请勿打扰!!!”三个感叹号犹如三颗手榴弹。季风一楞,怎么回事?手中的三星手机只能发拼音,不能发中文,大概她看着拼音心烦了吧。季风又发了一条:“对不起,请原谅!”山口樱子又发过来三颗手榴弹。究竟怎么回事?季风突然一拍脑门,大概她的“月季花”开了。女人的“月季花”月月开放,在开花前后,情绪不够稳定,心情烦躁,常常发无名之火。若发起“有名之火”来,恨不得烧掉你的头毛,火舌又长又密,连你救火的机会都找不到。季风预先编辑并贮存了十条短信,准备向她发一次“排炮”,以表达相思之苦,爱慕之情。季风发呀发,正在发第三颗“炮弹”的时候,山口樱子握着手机怒气冲冲地冲进季风的办公间,杏目圆睁,甩给他一句话:“有病啊?你!”说毕,拂袖而去。季风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那句话像一枚导弹落在季风的心上,把他的自尊心炸得粉碎,悲凉从胸腔向全身弥漫……

 以后的一段日子,原本不大喝酒,不大抽烟的季风把自己泡在烈酒里,埋在香烟里。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只能和自己的影子亲近,把心事反复讲给自己听。他觉得,在日本女孩的眼里,他卑微得如无足重轻的一粒尘埃,低贱得如死皮赖脸的感情乞丐。季风的心,疼痛得厉害。

 在食堂里,季风面对美味佳肴,硬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隐约听到邻桌有同事小声议论:“听说山口樱子有男朋友了,相片就在她电脑桌面上,像年轻时的三浦友和。”

 季风竖着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血液又回到冰点,浑身冰凉,心里嘀咕了一声:“沙由娜拉!”

 

 转眼到了十月,季风和山口樱子在颐兴大酒店招待一位日本客户。席间,山口樱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嘴角漾开了笑。接通后,“呜哩哇啦”说了一通日语,说着说着,脸上就挂了一层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收起电话,山口樱子倒掉了杯中的长城干红,换上了白酒五粮液,把客户晾在一边,与季风频频碰杯、干杯,直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身一地后,伏在台上呜呜地哭起来。季风送她到人民医院输了液,凌晨两点,把他送回了公寓。

 第二天,山口樱子没有上班。傍晚,她发给季风一条短信:“我能跟你谈谈吗?”

 季风把他带到“漫步云端”茶楼。茶楼里灯光半明半昧,空气里弥漫着暧昧气息。音箱里隐隐约约送出许茹芸唱的《一帘幽梦》主题歌。置身这样的环境,似乎不干点什么就对不起这氛围。包厢都是由精致的竹帘隔起来的,雅俗共赏。水晶吊灯发出淡淡的紫罗兰色的柔光。季风与山口樱子面对面坐着。山口樱子娓娓道来,季风洗耳恭听。说到激动处,山口樱子还会冒出日语来。不过,季风还是明白了大意;山口樱子失恋了。在前几个月里,她的男友禁不住一个护士的穷追猛攻,床被占领了。季风想:中国有俗语“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下手为强”,现在演变成“先上床为强”。怎么日本也兴这一套?季风听山口樱子的哭诉,听她的叹息。山口樱子说:“唉,如果他能像你一样好该多好!”季风的心死灰复燃,就像手旁电热杯里的水不断冒着泡。隔壁包厢里传来类似于潘长江小品中“姆么姆么”的声音。一个光头搂着一个坦胸露背的小姐经过包厢门口,光头正捏着一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嬉皮笑脸地往小姐胸前的峡谷深处塞。山口樱子和季风相视而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季风回味着那目光,似乎看到了一张电影院的入场券——任其观看,又似乎看到了一张风景区的门票——任期游览。刚想着,电热杯里的水滚了,开关“啪”地一跳。季风的心也“咯噔”一下:乘虚而入,不是君子所为。不要过早缠绵,一切慢慢来。就像钓鱼者,乐趣不全在吃鱼,更在于钓鱼的过程。

 从此后,季风又开始钓鱼,变着法儿献殷勤。山口樱子面对鱼饵,吞吞吐吐,吐吐吞吞,季风其乐无穷。

 10月30日,山口樱子的生日。季风拿着一朵红玫瑰跨进人事部。其时,总裁山本先生正一手搭在山口樱子的肩膀上,“呜哩哇啦”地交代工作。

 “生日快乐!”季风递上了玫瑰。

 山口樱子冷若冰霜,把玫瑰随手扔在废纸篓里。山本先生带着怪异的笑走出了人事部。季风莫名其妙。

 这以后,山口樱子和山本你来我往就频繁起来,那辆黑宝马载着两人同出同进。季风每每看到,心里就像喝了一整瓶陈醋,酸得厉害。原本清纯的山口樱子也开始披金戴银,明晃晃地刺眼。山本那老贼还为山口樱子配了一辆白色宝马。

 2000年的最后一天,山口樱子来到开发部,对季风说:“明天我就要结婚了,婚礼在颐兴国际饭店举行。请你光临!”

 “新郎是谁?”季风急不可耐地问。

 “山本。”

 “他不是有家室吗?”

 “离了。”

  一阵沉默之后,山口樱子开口:“其实,我这个人立场不很坚定,即使结婚以后,如果有个男人一直关心我,我会成为他的情人的。”

 季风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元旦早晨,山本的秘书打来电话,告知季风被解雇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季风躲在鼎球镇上喝了一天的闷酒。直到暮色苍茫才踉踉跄跄走出酒店。鬼差神使,他来到太子湖畔。太子湖,虽是湖,也大得一眼望不到边际,在夜色更是苍茫一片,有海的模样。季风睁开醉眼,似乎看到了东海,向东极目远眺,似乎看到了日本岛。他恨恨地想:日本人、中国人都是一统货!季风心里的火苗借着酒劲正呼啦啦地往上窜,他想大喊大叫,把心里的羞辱都喊出来,但他不敢喊,虽然湖畔只有黑夜中的冷风,没有一个旁人。他怕堤岸笑,他怕芦苇笑,他怕湖水笑,他怕水中的鱼虾笑,甚至他还怕蓝藻笑。季风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快要怒发冲冠时,他突然有了冬泳的冲动。他跺了跺脚,把自己剥得精光,决绝地往湖里一跳。湖水冰冷,季风一跳下去就被冻清醒了。他急急地爬上岸,草草地套上衣服,打了几个喷嚏,放了几个连环屁之后,向颐兴城方向走去。幸好,他没有迷失回家的路。 

 

(本文作者是江苏省宜兴市潘汉年实验小学老师李春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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