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现当代历史上,一些在文学、文化、科学等领域内卓有建树的作家、专家、学者,大都热爱文学,很早就通过写文章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当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侯仁之的学术人生是从读书和写作起步的,从坐落于北京市通州区潞河中学的中国校园文学馆和校史馆内资料,可以窥见侯仁之的人生足迹。
侯仁之原籍山东省恩县,父亲侯天成在河北通州潞河书院毕业后,来到河北萧张,到抡才学校教书。抡才学校是英国传教士创办的学校,从小学到初中七年制,可以连读,初中那部分又称育德中学,侯仁之就出生在这里,他的小学初中也是在抡才学校度过的。他母亲没有没上过学,但很聪颖,跟父亲学会了识字读书。小时候,母亲是他的启蒙老师,是母亲培养了他读书的好习惯。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经常讲一些圣经故事。侯仁之一生中对地理考察的热爱,应该说最初是来自母亲开阔的眼界,以及母亲培养起来的阅读求知的浓厚兴趣。母亲还引导侯仁之学习写作,因为当时他的父亲转到萧张教会医院工作,经常外出。侯仁之就学着给在外的父亲写信,先是母亲念一句写一句,逐渐地学会了自己想、自己写,学会了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年幼的侯仁之一直体弱多病,总是上一阵学、休一阵学。1926年,在一位毕业于东吴大学体育系的远房堂兄的建议下,侯仁之和弟弟侯硕之兄弟转往堂兄任教的山东德州博文中学就读。在堂兄的指导下,他晚自习后独自一人在操场练习长跑,坚持了一段时间,体质明显地增强了。也是在这时,侯仁之读到了冰心的文学作品集《超人》,打开了他少年时代的心扉,激发了他探求世界奥妙的兴趣。
1929年夏,母亲病重危在旦夕。侯仁之兄弟二人从博文中学被接了回来,母亲说:“你们要期终考试了,早点回学校去吧,等放了暑假再来看我。”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永别!
1936年,侯仁之(右)和弟弟侯硕之
正是在母亲去世的那个暑假,为了寄托自己沉痛的哀思,侯仁之把母亲给他讲过的《圣经·旧约》的故事改写成四幕话剧《基甸救国》,发表在1930年1月(中华国民十九年一月)济南齐鲁大学神学院鲁铎社主办的《鲁铎》半年刊第二卷第一号上,这是目前发现的侯仁之最早的一篇作品,可以看作他的处女作。该戏剧写以色列面临米甸王的入侵,处于亡国灭种危险。谋士建议尽快实施一个计划,对以色列斩草除根,米甸王犹豫不决。米甸王知道基甸是以色列的爱国志士,盼望基甸能够背弃耶和华,破坏“全以色列的中心信仰”。可经奸细太尔调查,基甸对耶和华的热忱“毫不减少”,正在从事爱国活动,而且民众“多数归心”。米甸王感叹基甸真是“坚忍伟大的人物”,希望他为己所用。谋士说他可以想办法让基甸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米甸王说“那真是万幸了”。听奸细太尔说,基甸最信赖老仆弗达,谋士建议把老仆抓来。米甸王担心拘得了基甸的身,拘不了他的救国之心。弗达被抓来后坚贞不屈,表示“我清洁的脚决不踏你们这恶人污地”。谋士劝弗达劝降基甸,许基甸国财任他使用,官位任他挑选,甚至以色列王位也归他所有,弗达严厉斥责:“我们宁肯为真理正义而牺牲,也决不做你们君国主义的走狗!”米甸王没法,杀死了弗达。前几天母亲、弟弟、妻子遭米甸王迫害,老仆人弗达又被杀,基甸非常悲痛,他曾一度消沉,想离开故乡遨游天下,“落得满身潇洒”,也曾想自杀了此一生。这时耶和华的歌声启发了他:“被俘虏的要得释放,被压迫的要得自由”,复兴以色列的希望在我们一代人身上,“我要走遍各族,联合同志,共同奋斗”。可俄弗拉城的居民怀疑基甸的能力,有人认为基甸这是拿民众去报私仇;有人认为米甸强大以色列渺小,反抗米甸的蹂躏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听天命吧。基甸说,我们的天命就是去争自由,现在敌人远道而来,虽有小胜,但心骄气傲,我们要奋起反抗,我已联系年青勇敢的同志,甘愿做最后的奋斗,希望同胞们共同奋斗。队伍集合起来了,基甸慷慨激昂地说,“你们是以色列的战士,弱者的救星,你们负有耶和华的最大使命”,要不怕牺牲,为人类的平等和幸福而战。战士们群情激奋,走向战场。夜深了,米甸王营中更夫的谈话中流露出懈怠和厌战情绪,他们知道基甸是个大英雄,守在这里只能等死,商量一起逃走,刚出营门,就被基甸抓获,基甸说服了他们作为内应。米甸营中士兵“睡得像死猪一样”,不一会儿,外面喊声四起:“耶和华和基甸的刀!”二更夫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火炮遍野,米甸兵叫哭连天,自相残杀。基甸偕众高呼:耶和华万岁!全人类自由万岁!被俘虏的终于得释放了!被压迫的终于得自由了!这场戏剧,内容脱胎于旧《旧约·士师记》六、七两章,侯仁之又结合自己的理解演义出来。故事情节波澜起伏,环节相扣,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成功塑造了基甸等人物形象,表达了强烈爱国主义感情。正像作者所说,由于当时是“年小学浅”的“孩子”,自然有好多考虑“不周密的地方”,现在来看,尽管背景交代过于简单,人物性格转变过于仓促,对话中时有“中国化”的成分,但是,整部戏剧感情饱满,利用宗教故事表现了年轻学子救国救民的思想感情。
1931年秋,侯仁之转学到河北通县潞河中学就读高三年级,入潞河仅10余天,“九一八”事变爆发,国难当头,侯仁之在1931年10月25日写了《民族的反省》一文,刊登在潞河中学校刊《协和湖》第六期上,文章结合当时抗日救国的形势,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我们要在日本的欺辱之下反省自己,要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作为一个非常困难而严重的问题刻在心上,努力于一切力的准备,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上扫除旧日浮躁、淫侈、怠惰、放浪的恶习,以殷勤、刻苦、实践、奋斗的精神树立整个民族的中心信仰,巩固整个民族“生活”“作人”的力量,这不仅是为了对付日本,更是为了中华民族在人类历史上所负的社会的任命。字里行间说明侯仁之的爱国是务实的,爱国不能限于喊口号,而是要采取切实的行动,塑造新的民族性格,才能使国家立于不败之地。
潞河中学原是一所教会学校,侯仁之转来就读时,校长是第一任华人校长陈昌佑,他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上任后取消了传统的宗教课,积极推行“循循善诱”“三育完备”的人格教育。学校非常重视外语,也重视国学,这为侯仁之奠定了扎实的外语和国学基础。1932年侯仁之从潞河中学毕业,因仰慕顾颉刚的学识和品格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当时北京“四大名校”之一的燕京大学历史系,投师于顾颉刚先生门下。1946年在英国利物浦大学地理系专攻历史地理学,1949年从利物浦大学毕业,获哲学博士学位,回国任教于燕京大学。1952年院系调整,燕京大学被撤销,北京大学迁入燕园,侯仁之任教于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开启了他在新中国的学术之旅。
1956年北京大学成立“五四”文学社,得到了谢冕、钱理群、侯仁之等教授的支持,刘震云、张承志、海子等先后参与其中,后来他们相继以小说和诗歌成名。1979年“五四”文学社社员筹办文学期刊《未名湖》,这些年轻的编者们听说侯仁之先生大半生是在未名湖畔度过的,盛情邀请他写一写未名湖的故事,为《未名湖》这个文学创作园地做个“补白”,侯先生欣然应允,提笔写了《未名湖与〈未名湖〉》,发表在《未名湖》1979年第1期(创刊号),文章从乾隆皇帝的《咏石舫》写起,直刺那个年代的社会现实,有人搞阴谋想做女皇帝,说明六十年前“五四”运动中所提出的反封建的战斗任务,至今还任重道远。现在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办起了文学刊物《未名湖》,侯仁之盛赞“这是一束芬芳而艳丽的鲜花”,这束鲜花是热爱文学的青年们用自己的心血培育出来的,她开放在“五四”运动策源地的北京大学,特别有意义。侯仁之指出:“五四”是战斗的“五四”,作为“五四”文学社创作园地的《未名湖》,也应该是战斗的《未名湖》,指明了《未名湖》的办刊宗旨,对青年学子寄予了殷切的期望。
侯仁之一生致力于历史地理学研究,在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为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是中国现代历史地理学的开创者之一,在国际学术界也享有崇高地位,美国国家地理学会将他誉为中国最富有激情的地理学家。1999年10月他被授予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成就奖,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自为他颁奖。
新的历史时期,潞河中学把一座三层的图书电教楼命名为“仁之楼”,既是向这位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致敬,也是期望一代代潞河学子能够弘扬侯仁之的爱国思想和学术精神,做一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族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和接班人。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校园文学委员会秘书处 唐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