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等你回来
■曹云娣（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常胜小学教师）
一
妈妈走上了门前的那条小路。小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妈妈红色的身影十分显眼。
我站在阳台上，一边偷偷张望，一边咬着手指头。
我看见爸爸骑了电瓶车追上去，他是要送妈妈去车站吧。妈妈坐上了电瓶车，她还回过头来望望我们的小楼。但是她不会看到我的。电瓶车挪动了，妈妈搂住爸爸的腰。她会不会趁机挠挠爸爸的胳肢窝？可能就是因为她一挠，电瓶车飞了起来，风吹动妈妈刚烫的头发，波浪一样起伏……
我干脆用力一咬，钻心的疼。张开十根手指，哪里还有什么指甲哇？可我就是喜欢咬……
妈妈，你为什么不等我18号拿了成绩单再一起去接外婆呢？妈妈，今天我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那条小路的顶头是宽阔的大公路，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妈妈会坐上那样的大巴车去火车站，然后火车会把妈妈带回湖北老家。妈妈说，外婆身体不太好，她要把外婆带来过年。我们都好久没有见到外婆了，我真想和妈妈一起去啊……
小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小路两边的河塘很清很清。他们的影子倒映在镜子似的水里，一闪而过，一滑而过……
妈妈，你总是说咬手指不好，不讲卫生，是坏习惯。你絮絮叨叨，讲了很多遍很多遍，可你有没有想到问我：你为什么要咬手指？
为什么？我们小孩子总是有很多为什么，总是希望有人告诉我们为什么。小时候，我见到人就问：“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爸爸说：“她要出国打工挣大钱，回来盖新楼房。”爷爷说：“她要给你买新玩具。”奶奶说：“她要给你买大蛋糕。”可是，我不要新房子，不要新玩具，也不要大蛋糕……每天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的妈妈来接宝宝，宝宝的小手牵着妈妈的大手，还轻轻晃呀晃……我看入了神，不由自主地就把手指放到嘴里咬呀咬……妈妈，你一定不认识我的幼儿园老师，那三年里，你一次也没有去接过我……三年后，妈妈回来了，真的给我买了好多新玩具，我们也很快住进了新楼房。在我上小学前，妈妈还特意给我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妈妈，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不肯吃蛋糕吗？我怕吃完蛋糕，你又不见了！我宁可啃自己的手指头，也不要妈妈出去挣钱买蛋糕……
远了，远了，爸爸和妈妈的身影越来越远了……
再过三天就是1月18号了，三天，就三天你都等不及吗？妈妈，我真的很生气，等你回来后，我会不睬你的！
不过，要是你真的把外婆带回来……要是呢……
二
休业式结束了。我慢慢悠悠往家回。
我家在我们这座小城的郊区，走走还是挺远的。爸爸年前特别忙，没空接我。我终于走到了那条小路，只有那条小路可以通到我家，那幢三面环水的小楼房，漂亮不？
好在今天的书包不重，软塌塌的，里面只有一点作业本和几张奖状。这次期末考试当然考得不错，要不怎么会把手指甲咬得精光呢？胸口晃晃荡荡的，挂了一块“金牌”，我还拿到了学校古诗词大赛的一等奖呢……晚上是不是给妈妈发个微信？终于放寒假了，爸爸准许我用他的那部旧手机了。告诉妈妈吧？记得她每天起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不是背古诗文就是背英语单词……这块“金牌”是不是给她看看？打个视频电话？……
爸爸以为你去了老家立马就会回来，哪里知道外婆生病了呢？看来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就知道你去了不会那么容易回来！你骗不了我的，我听听你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上幼儿园时，你天天给我打电话，哄我睡觉，我看不见你，但是听惯了你的声音，我听着你的声音就和听着自己心里的声音一样……
路边浑身光溜溜的果树，傻乎乎地站在北风里，不用心看，分不清哪棵是桃树，哪棵是梨树呢……不好，一不小心踩到小水洼里了。我这双雪白的运动鞋呀……也好，反正妈妈不在家，没人会责怪我的。爸爸他忙着呢，屋北边的大鱼塘是妈妈走前清过塘的，可是还有东面和西面的小鱼塘里的鱼没捉呢。也许今天去捉了吧？他没和我说起，我就是去了也只会帮倒忙。
又下雨了。我懒得打伞，把身体和脑袋躲在羽绒服里。衣服外面当然湿了，反正妈妈不在家，没人会说我的。要是她在家呀，我的脑袋会被说爆掉哦。她那脾气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说那个“晴川历历”的“历”吧，我一开始写成“厉”，她让我重写十遍。后来我又把它写成“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它加上三点水的，大概是我脑子里进了水？或者干脆进了沥青？反正，我又写了十遍的十倍。“错一罚十”，是我妈妈定下的家规，唉……对了，上次古诗词决赛考到这句没？有的，崔颢的《黄鹤楼》：“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我当然是写对啦！可是，黄鹤楼还真没去过。子莹今天还问我：“你没跟你妈妈去看黄鹤楼吗？”他们一听说我妈妈是湖北人，便以为我外婆就住在黄鹤楼下呢，真是井底之蛙。不过，我还是有点骄傲的，语文老师说过，黄鹤楼是四大名楼之一，我们这儿可是一座都没有呢！等我跟妈妈去外婆家时，就可以一睹名楼风采喽……唉，可惜妈妈这次不肯带我去，我的美梦又落空了。都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不好——“紫梦”，天天做梦……
甚至快要踏进家门了，我还梦想着——妈妈已经回来了吧？
三
“有时候，我们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这不是名人名言，这是我的同学梓琪和我说的。明天就过年了，她的话好几次从我脑子里跳出来，感觉有些不妙啊。
妈妈，昨天我才知道外婆病得很严重，“新冠肺炎”，因为这种可怕的传染病，武汉封城了！难道，整个城市都病了吗？妈妈，你会不会生病呀？爸爸说你忙着照顾外婆，顾不上看手机。没关系，我给你微信留言，等你有空时再看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爸爸没有喝酒，我们一起吃了你以前裹好冻在冰箱里的馄饨。爸爸说，本来你可以回来的，可是想到也许会把病毒带回来，你就留在了老家……
妈妈，我知道你去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回来。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你的小棉袄，是夏天的小棉袄，到天冷了，你才会想我，要我……可是，现在是冬天呀！妈妈，我恨不得变成会飞的小棉袄，飞到你身边，暖和你跟外婆……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把那块“金牌”送给子莹了。子莹和梓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的名字听起来也像亲姐妹——紫梦、子莹、梓琪，是吧？
子莹今天来是给我送口罩的，她知道我们家离药店远，而且好多药店里的口罩都卖完了。不知道你和外婆有没有口罩呀？唉，希望外婆快快好起来……
我没有把外婆生病的事情告诉子莹，只说我妈妈还没有回来。子莹倒也不奇怪，她说武汉都封城了，你妈妈当然回不来了。
“你妈妈当然回不来了。”我一听心里像被扎了一刀，忍着没哭。我会忍的，在幼儿园我就学会了，那时候我和很多人说：“我要妈妈。”但是没有谁能帮我……只有忍着，一天天忍着，直到你回来……
子莹说完那句就后悔了，她一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子莹的成绩很差，在班上倒数，其实她很聪明，她和梓琪都很聪明，只是聪明的地方不一样。子莹跳舞好，打游戏好，梓琪画画好，做手工好……有一点她俩是一样——能看懂我的心情，她俩看着我的眼睛就和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样。
“我能看看你的郁金香吗？”子莹小心翼翼地问。
我把她带到院子里，看我和你一起种下的郁金香。我还记得把科学老师发的种子带回来时，你怀疑地问：“这是什么品种的大蒜头？”后来看了网上的图片，你才相信。现在，大蒜头已经冒出小苗了，尖尖的，像小竹笋一样从花盆里拱了出来……子莹摸了又摸，像摸一块宝贝。我赶紧拉开她的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回去摸你的郁金香。”她遗憾地告诉我：“我的种子没发芽，可能水浇多了。本来还想等郁金香开花了，送给我妈妈的。”
“那你就去买一盆呗，反正你有钱！”我脱口而出。我知道子莹家里人很宠她，她有很多零花钱，不像你和爸爸对我很“抠”。我是比子莹“穷”，但是我也有比她“富”的地方，比如我有“金牌”呀！
“你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吗？”没想到子莹生气了，她冲我大吼一句，转身就跑。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只好跟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叫：“子莹，等等……”后来在门前小路上追到了她。
我看到子莹哭了。她平时不喜欢哭的，她说她的眼睛本来就小，要是一哭会丑得吓人。她哭起来果然不怎么好看，泪珠挂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就像雨珠滴在路边细长的树枝上一样。她哭着哭着，一把扯开脖子上的围巾，她那伤疤累累的脖子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我不由咬住了手指。
子莹一边哭一边说：“你知道吗？这个寒假我都见不到我妈妈了。好不容易和我爸爸说好，只要拿到一张奖状，就允许我去妈妈那里过寒假……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我妈妈了……”
我知道子莹一张奖状都没有拿到，虽然她是班里的“游戏高手”，但老师不发这个奖状的。
我不知道她竟然有一年没看到她妈妈了，就问她：“你妈妈在哪里？”
“妈妈在人家。”她指指脖子，“我小的时候，被妈妈烫伤了，她给我冲奶粉时，一不小心……我想她肯定不会是故意的……但是他们就吵呀吵，离婚了。爸爸每次看到这伤疤就要骂她，他要我记住这个疤，要我恨他，不许我见她……可是，我不恨她，我一点儿也不恨她！紫梦，你恨你的妈妈吗？你会不会恨你的妈妈？……”
妈妈，我恨过你吗？我真的不记得有没有恨过你了……我一口咬疼了手指，吓了自己一大跳。
子莹哭得很厉害，反正我们家门口的小路上没有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轻轻抱住她……
妈妈，记得你刚从国外打工回来那天，我傻傻地看着你不肯叫妈妈，你就轻轻抱住我，说：“梦梦，妈妈回来了……”你一抱我，我就知道了，你是我妈妈……
我一抱子莹，她就不哭了。我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有办法了。”
我把我的“金牌”送给了子莹。奖状上有姓名，“金牌”上没有，别人不会知道，嘻嘻……子莹一开始不要，我说就当我借给你的，以后再还给我好了……妈妈，你听了是不是要生气啦？生气你就回来吧！就算你骂我一顿，或者干脆揍我一顿，只要你回来，我都不会恨你的！
“有时候，我们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梓琪，她是预言家啊。
四
妈妈，今天都正月半了，外婆的身体好了吧？我从新闻里看到，有许多许多医生护士都去支援湖北了，外婆的病一定会治好的！但是疫情还是那么严重，你哪天才能回来呢？你们要好好的，要平安哦！
我拍了好几张郁金香的照片发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回我？是生我的气了吧？我知道把“金牌”送人不好，说谎更不好，但是，为了子莹啊！子莹的妈妈和你一样好看，也烫着波浪一样的卷发，是子莹拍给我看的，她住在她妈妈家过年，让她妈妈给她辅导功课。她说她妈妈很凶，不准她玩网游。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大灾难，因为这个寒假我们都不能出去闲逛，本来不玩游戏的同学都借机玩起来了，何况子莹那样的“游戏高手”呢？但是，子莹在微信里告诉我，她真的不玩游戏了。“玩游戏不就是兴奋刺激一会儿吗？我跟我妈妈学做菜，学编织……天天都兴奋！我妈妈还说，等天气暖和了要教我种花，以后我也会种郁金香了……”
我真的为子莹高兴。她说她爸爸禁不住她纠缠，说只要她不迷网游，成绩进步，就允许她经常去见她妈妈了。“要是你不玩网游，成绩还是进步不了呢？”我担忧地问她。她和我商量半天，又想出一个办法：让子莹和她妈妈星期天到我们家来，她妈妈可以辅导我们做作业。
妈妈，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那样的话，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少为我的作业操心啦！
嗯，我还想邀请一个好朋友来，就是“预言家”梓琪。关于梓琪，我又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噢。
正月半是元宵节，吃不到你做的元宵，又不能上街去玩，我就发微信求梓琪给我做一个小老鼠灯，今年是鼠年嘛。我以前看过她用橡皮泥做的小老鼠了，萌萌的，好可爱哦。妈妈，你常常和我说一些老话，比如“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梓琪身上简直对极了。梓琪是上学期才转到我们班上的，你对她有印象吗？就是秋游时和我站在一起看黑天鹅的那个女生，你在班群里的照片上看到过了吧？她看上去粗粗壮壮的，浓密的头发像一堆茂盛的野草，借用你送我的“雅称”，又是个“呆丫头”，哈哈……其实，她一点都不呆啦！梓琪心灵手巧，上学期她拿到一张奖状，区绘画比赛一等奖呢！不简单吧？还有，她给我做的书签、手链、鸡毛毽子……没有哪样我不喜欢。所以我早早就和她说过，让她给我做一个小老鼠灯，她也早早答应了。可是直到今天她还没有送来，发微信给她也不回我，我只好给她打电话。唉，打了电话才知道……
我以为她是和我一样不能出门，就说：“梓琪，我让我爸爸去你家小区门口拿灯好吗？”爸爸每天都要出门去菜市场送鱼虾，他说城里菜市场的菜正常供应，就是进菜场要戴口罩，还要量体温。但是，爸爸绝对绝对不许我出门。
梓琪在电话里很抱歉地说：“紫梦，对不起，灯还没做好，我身体不舒服……”
会不会是那可怕的“新冠肺炎”？我心里一惊，着急地问：“你怎么啦？”
梓琪说：“我头疼。”
哦，我松了一口气，想想也不可能，我们这里还没有发现一例呢。爸爸天天都看电视看手机，同学们也天天在群里讨论。
我问：“是不是感冒了？我家里有感冒药，让我爸爸给你送去，好不好？”
梓琪真的不舒服，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不用，谢谢……我的头是摔的……一年了，去年过年时……妈妈骑电瓶车带我去拜年，一辆大卡车一下子撞过来……休学半年……”
“啊？你要紧吗？”
“不要紧……下雨天，有时候就会疼……外面又下雨了吧？”
是的，外面又下雨了。这个元宵节，既不能上街看灯，又洒着雨点儿。这么多的雨，从过年前下到了今天，老天爷的眼泪流不完了吗？
我安慰她：“小老鼠灯你就不要做了，没关系……你要是疼得厉害，让你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奶奶带我去看过，没有用，后遗症。妈妈……”她的声音忽然哽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妈妈没有了，大卡车……”
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
“除夕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妈带我上街……每年过年，她都带我上街买新衣服……她给我选了一顶粉红的帽子，她说戴上这个帽子你的头就不会再疼了……”梓琪抽泣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就开始头疼，而且睡不着觉，天天夜里睡不着……”
她说的我也有体会，我便说：“可能是你太想你妈妈了吧？我妈妈还没回来，我也会想她想得睡不着。”
梓琪说：“嗯，我想我妈妈，想我妈妈……你妈妈还会回来，可是我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梓琪在电话里哭着，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有时候，我们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梓琪，她说过的原来是大实话。
妈妈，今天晚上虽然没有吃到你做的元宵，爸爸也不能带我上街看灯，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很幸福。因为梓琪和我说：你妈妈还会回来……
妈妈，你回来吧！快点快点回来吧！只要你能回来，我以后再也不咬手指头了，我保证，真的！
五
妈妈，今天是2月9号，本来是去学校报到开学的日子，可是因为来势汹汹的新冠状病毒，老师通知我们寒假要延长了。不过，明天开始老师会在网上指导我们学习的，你放心吧。爸爸的旧手机这次可真的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不仅建立了学习QQ群，还下载了各种小程序、APP什么，虽然不能去学校，但我们还像聚在一个教室里一样，开心吧？
妈妈，你猜我在干什么？今天太阳出来了，我学着你的样子，把被窝、床垫搬到阳台上晒晒。妈妈，我睡的枕头里装的是菊花吧？去年秋天，鱼塘边开满了菊花，你就采了好多，晒干装进了这个粉红色的枕头里……难怪，我最近天天想你却也能睡得又香又甜的……对了，等开学的时候，我把这个枕头带给梓琪吧？说不定，她睡了这个枕头，不仅不再失眠，头疼也会好呢！妈妈，你同意吗？
……
发了几条微信给妈妈，有写字的有说话的，但是她都没有回复。唉，这几天妈妈几乎都不睬我。但是，爸爸说妈妈每天和他打电话的。“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很不高兴。爸爸轻描淡写地说：“大人和小孩子有什么话好说的？你也不是幼儿园的小宝宝，天天要妈妈哄你睡觉吧？”
是的，我都参加过十岁成长仪式了，已经不是小宝宝了。但是我很想知道妈妈哪天回来呀？
爸爸的神色变得凝重了，他看看我欲言又止：“你外婆……病得很重，在重症病房……你妈妈，也很辛苦……”爸爸没说完就走出门去，他最近总是走到鱼塘边，转悠个不停……
阳光真好，我搬了一张椅子坐到阳台上晒太阳。妈妈说过，晒太阳的好处多着呢。真是奇怪，妈妈在家的时候，我经常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而妈妈不在家了，她的话倒像四面八方的风向我涌来……
看，太阳照着门前的那条小路。呀，小路上怎么撑起了一把把小伞？噢，是那些果树开花了！粉红粉红的桃花，雪白雪白的梨花，像小姑娘打着小花伞，又像天上飘落的云霞，把小路装饰成了一条彩带。风儿来了，轻轻吹动彩带，竟然吹起了满天的粉蝶，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有的飞落到清清的池塘里变成小船，有的飞落到嫩绿的草丛里变成了宝石，还有的……还有的落在了妈妈波浪一样的长发上，变成了美丽的发夹……妈妈！是的，妈妈回来了！她微笑着走来了。外婆呢？妈妈身后跟着的是谁？啊，是子莹和梓琪吗？太好啦！咦，她们蹲下来干什么？呀，路边开满了菊花！黄澄澄的菊花，金子一样耀眼的菊花，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小太阳吧？亮晶晶的，黄灿灿的……映亮了妈妈的脸！金光闪闪的妈妈伸手摘下一朵，又摘下一朵，哦，是要给梓琪也做一个菊花枕头吧？妈妈，我来了，我也要帮你采……
我想跑过去帮忙，一抬脚踢到了墙上。哎呀，刚才我眯着了，做了一个梦呀。妈妈给我取的名字真好，大白天都会做美梦！
我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是爸爸给我发的微信。奇怪，他很少给我发微信，他不是说过：大人和小孩子有什么话好说的？我疑惑地点开他发的视频，只见好几位医生和护士在送一个病人出院，说是又治愈了一位“新冠肺炎”患者。那位病人的脸被遮住了，只看到她波浪一样的卷发。她激动地说：“谢谢你们！当我母亲因病去世后，我又被确诊了，以为自己……幸好有你们……还有我的女儿，我听到她在微信里说：妈妈，回来吧，你快点回来……”
妈妈！她就是我妈妈！不会错的，我听着她的声音就和听着自己心里的声音一样……妈妈，原来你和爸爸骗了我这么多天！你们怎么好骗我呢？等你回来，我要……
我打开阳台上的窗户，朝着门前的小路大喊：“妈妈，我等你回来！”
